人命关天,戚以沫也顾不得细想,抄起地上的手机一边拨打120一边冲下楼。
“疼得厉害吗?你再撑一下,救护车马上来了。”
戚以沫伸手想搀对方起来,却被躲开了。
对方恶狠狠道:“你骗谁!”不就是想拖住自己等警察吗?装什么好人,恶心!他忍痛站起身,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往前跑。听见身后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连忙摆出自认为最凶狠的嘴脸,“我有武器!不想死就滚远点!”
戚以沫抓住他的肩膀,“你腿伤得很严重,我带你去医院。”
对方仿佛被踩中尾巴的猫,一下子炸了毛,眼睛瞪得溜圆。戚以沫无视其抗议,紧握肩膀不放松,救护车一到就将他塞了进去。
车厢内,守候已久的医生护士立刻对其展开初步检查。
戚以沫坐在一边。先前光线暗淡,他一直没有看清对方的样子,现在才发现,对方居然是个孩子。
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面黄肌瘦,就像一根发育不良的豆芽菜。初春正是乍暖还寒要捂的时节,他却只穿了一件粗针毛衫,仔细看的话,左边的袖子还比另外一只要短上一截。他的牛仔裤也不知多久没换了,边角都磨透了,脚上那双板鞋脏得看不出本色,拾荒汉都比他体面些。
结合他出现的时机与表现现,少年的身份,戚以沫心底有了些猜测
“告诉叔叔,其他地方痛吗?”医生推了推眼镜,示意护士把少年的衣服撩起来。
少年死死扣住衣服的边缘,说什么也不肯脱。
女护士突然道:“车里有老鼠!”
少年一愣。医生护士趁机一把揪下了他的遮羞布。
一身惨遭凌虐的痕迹霎时跃入众人眼帘,有宽且长的皮带抽印,有圆圆的疑似烟头烫伤的痕迹,更多的是拳脚造成的淤青。
医生谴责的目光如刀,嗖嗖嗖射向戚以沫:“哟,家暴出人命了,才舍得送医院?”
少年恼恨戚以沫让他难堪,咬唇不说话。
戚以沫问:“这些……消得掉吗?”换来女护士一声冷笑:“消灭证据?”
戚以沫摇了摇头:“他还小,用不着背负成人世界的阴暗,它们太沉重,而且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公平。”
女护士颇感意外,看他一眼道:“你不是他的家属。”
“对啊,我们大概二十分钟前才认识。”在少年复杂的眼里,他微微一笑,“不过他腿受伤是我的责任,医药费我是不会赖账的。”
说起医药费,他摸了摸口袋——空的。
“抱歉,走得匆忙,我没带钱,先拿戒指抵……”
话音戛然而止。
戚以沫看着自己的手,怔住了。
那目光不像在看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倒像瞧见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说不清的惊疑与……惶恐。
医生见他十根手指光秃秃的,别说戒指,连戒指印都没有,以为他在为钱担心,不由安抚道:“没事,我们会通知他的家属的。”
不知话里的哪个字触动了戚以沫的经,只见他猛地站了起来,脑袋“哐”地撞上了车顶,额头当即肿成一片。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如困兽般在逼仄的车厢内转来转去,“镜子,给我镜子。谁能给我一面镜子?”
医生和女护士对视一眼,多年合作,两人早已培养出了默契。
女护士率先开口,吸引戚以沫的注意力。她放软声音道:“我有一面镜子,不过很小。”
“给你。”
在戚以沫拿到镜子的同时,医生把一管镇定剂藏在了袖子里。
四双眼睛紧紧盯着戚以沫的一举一动,只待他露出一点失控的征兆就动手。
谁知戚以沫呆呆对着镜子照了半晌,猝然露出一线异到令人心悸的微笑来:“哈,原来如此。”
这双手,这张脸,不,应该说这具身体,不属于他戚以沫。
曾经横扫娱乐圈的戚天王已经死了。
那个人口中的以沫,已经被他亲手送上了绝路。
他现在算什么呢?死后重生?
将一切波涛妥帖隐藏在温和的面具下,戚以沫扭头对蓄势待发的医生道:“抱歉,我失恋了,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吓到你了吧?”
医生狐疑地看着他。
戚以沫自然地将话题引到少年的腿伤上,医生很快忘了他之前的失常,投身到救护伤员的工作中去了。
最终少年被定为小腿骨折。
医院方给他父亲挂了几通电话,只得到一句“关我屁事”便没了下文。
索性女护士想了个办法。也不知道她跟其他护士说了什么,一大群白衣天使红着眼眶进了病房,七手八脚抢着帮少年上药,没抢到位置的就在一边用眼来回关爱他的全身,直看得少年面红耳赤一副要咬人的样子才罢休。末了,天使们把戚以沫拉到门外,当众凑齐了医药费给他。
戚以沫看着眼前一张张或青春或成熟写满善意的脸,心下百般滋味,只道出一声“谢谢”。
趁缴费的空闲,他在医院溜了一圈,没花什么力气就套出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例如时间,例如他所处的城市,例如这具身体可疑的长相。
是的,可疑。
他拭去面上水珠,静静与镜中的自己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