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麻木的厉害,身上甲胄插着几根雕翎,还好都没射中要害,王敬庭好像虚脱一般,一屁股坐倒在地,放眼望去,寨墙上处处都是尸首,鲜血肆意的流淌着,顺着寨墙,滴落到下面。
疲惫的士卒大口喘着粗气,与他一般,都软倒在地上,庆幸着自己又能多活一天,伤者无助的着,寨墙下同样疲惫若死的士卒在军官的命令下,拖着步子上来收治伤者,抬起尸首,扔到墙下。
王敬庭茫然的看着,心跳的厉害,脑袋却怎么也不转个了,来年,这里的土地一定肥饶的厉害,不知怎么,这个念头浮上了他的脑海
慢慢的,身上有了些力气,脑子也变得清晰了起来,十天,只用了十天,三千士卒,五千壮年,已经伤亡过了半数儿,若非他待下向来宽厚,若非他事先根本不计较军粮,可着劲儿的拿来犒劳士卒,若非子洪口就这么大的一点儿,秦人军阵根本无法展开,若非他屡屡亲自上阵,尚能振奋士气,若非太多的如果,但没有这些如果,也不会在秦军猛攻之下,守住这十天。
至于还能守多久,各处援军才能到来,又能到来几多,照现下的情形,一千两千的援军,根本无济于事,第五天的头上,便已经开始呈现了逃兵,如果不是他措置适当,不定还得有几多人被秦人吓破胆量,还能守几天?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为了族中父老,即是死,他也要死在子洪
旁边几个幸存下来的亲卫终于挪了过来,有人沙哑着嗓子问,“大人,大人,可还安好?大夫,大夫,都死哪儿去了,快过来,大人受伤了”
“别喊了,号丧呢?”王敬庭摇晃着身子勉强站起来,不过却免不了呲牙咧嘴,脚下有些打滑,殷红的血水,已经涂满寨墙,即即是见惯杀伐的他,也不由有些恶心,将插在肋下的一支箭矢狠狠拔下
“传令,清点伤亡,看来咱们命大,又熬过一天了,酒肉都端上来,咱们厮杀汉,死也要做个饱死鬼不是?”
这话不怎么吉利,但已经麻木了的众人却根本没有力气再去计较这茬,箭矢已尽,刀枪已残,还能守得住吗?也只有听天由命了,汉军,能与如狼似虎的秦军相抗到现在,已经算得上尽力了。
要是没有王敬庭,子洪口不定早就破了,而到得现在,大都人都已觉着没了什么退路,也只能跟着王将军守在这里,苦等援军了,瞧瞧这墙上墙下死的秦人兵卒,没一个人再有侥幸,如果弃关逃命或是降了秦人会如何?那还用吗?
要么早降,要么便不降,河中传过来的消息,的可是清清楚楚,打到这个时节再降,等着秦人秋后算账吧
大战之后,寨内忙乱着,除伤者的哀号,很少有人话,非论兵卒还是民壮,端着大碗,狠狠的咬着手上的白面馒头,撕扯着汁水淋漓的肉块,或是大口的喝着河东烈酒,麻木而又有些绝望的气氛,笼罩了寨内的没一个处所,有些人则死死盯着寨墙上的某一处处所,眼中不时闪过冤仇的光芒,正是姓王的那个王八蛋,让大伙儿陷入了这处死地,女真人他娘的是祖宗还是怎的,这般卖命?
而这个时候,他们心中不竭诅咒,罪该万死的王敬庭王将军也恶狠狠的瞅着眼前这个人,样子恨不克不及扑上去咬一口。
这是个中年人,样貌其实不算出奇,但一身装束,在这广泛残刀断箭,尸体横陈的战场上就显得有些怪异了,一身长及膝下的白领道袍,一双粗布麻鞋,原本白色的护腿白袜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红的黑的,什么颜色都有,就是没一丁点白的。
道袍破碎不堪,挂在身上,lu出里面的棉衬,头发披散着,脸上红白黑相间,手上领着一柄长剑,还在滴落着鲜血,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看上去有些疲惫,但却隐含煞气,显得不可一世,整个人看上去不像个仙风道骨的有道之士,反而像是地狱来的阎王
这时的他回剑入鞘,蹲来,正手脚麻利的为王敬庭上药并包扎伤口,但王敬庭却一点也不领情,这可不是王敬庭不懂人情世故,道是他愿意守在这子洪口,直面秦军锋芒?
那可太高估他了,他是不克不及不守,半月之前,这个道人便突然呈现在了王敬庭面前,这人他到是认得,指挥使完颜阿力宠任道士,而这个叫青云的牛鼻子,正是完颜阿力面前,最得宠的一个,听能掐会算,捉妖降鬼,是有力在身的一个人。
要是在平日,这人他肯定获咎不起,见了一定也得颔首哈腰,奉承备至才成,但现在,他却只想将这人碎尸万段。
因为什么?只因这人来到子洪口,见了他的面,只传了一句话,潞州王家满门老,皆已在押,若秦人不战而下子洪口,王家满门,便会齐齐人头落地,逼着王敬庭死守在这里,这让他怎能不恨?又怎会笑脸相迎?
不过就他一个人,也不定能守住子洪口至今,那道士还了,军中将校,家人都在掌握之中,与他并没有两样,这般一来,众人无法,这才出力死守子洪
而据他所知,这青云道士来自潞州青牛观,能言善道,很是为完颜阿力出了些馊主意,完颜阿力对这人是言听计从,不定拿王家老相挟的阴损主意,便出自这人,而现如今,北地道门势力很大,王侯将相趋之若鹜,连皇帝陛下都不克不及免俗,给了个道人国师的位置,这些道士各个更是富比王侯,背后嘛,男盗女娼,什么龌龊事干不出来?不过到了今日,他才知道,这青云道士竟然还有一身不错的功夫,杀起人来也一点不会手软。
不过他心中还是暗暗发狠,若他王敬庭侥幸不死,异日当见一个杂毛便杀一个,否则真是难解心头之恨
“将军好生休息,将军这等才调,当能盖住秦人,不叫身后苍生家破人亡,当有大福报加身”
道士瞅了咬牙切齿的王敬庭一眼,lu出一排雪白的牙齿,笑道。
“大福报?怕是咱只能死在这里了吧?”王敬庭冷笑,伸手推开道士,接着便又嘲讽道:“到时,恐怕道长也得不了好去,嘿嘿,不知道以道长的法力,这阎王路上,是不是会好走一些?”
道士眼光闪了闪,站起身来,哈哈一笑道:“将军笑了,咱六岁家破人亡,归于道门,现如今师傅早已仙去,一身了无牵挂,死又何妨?到时能与将军结伴随游,也是一桩乐事不是”
望着那双略带疯狂的眸子,王敬庭略略有些心寒,哼了一声,再不去瞅道士,转头叮咛道:“去,寻王俊来见我。”
不一时,满眼血丝,一身狼藉的王俊来到他的身前,王敬庭支开其他人等,低声道:“今晚就出寨子”
王俊惊了惊,望向王敬庭,“叔父不走,侄儿也不走,再,家里人都还在”
王敬庭拍了拍他的肩头,沉声道:“那道士有些不对劲儿,就算咱们死在这里,也不定能让家人活命,今夜出去,不要回潞州,直接去秦营”
王俊大惊,不由道:“?为何要去父是,咱们降了?”
王敬庭摇头,“有我在这里,家里人还有一线生机,所以我不克不及走,去秦人那里,降了他们,不要隐匿身份,瞒不住,只需据实以高,或许还能得全性命,加之,秦人yu取上党,也能出力助之,让秦人知道这个,活命之机便又能大上几分”
“不如,咱们杀了狗道士,带兵降了秦人,一起杀回潞州去”
“道叔父不想如此?”王敬庭苦笑,“也许咱们这边降了,那边就得了消息来想着,咱们战死在这里,家人许能活命,但刚刚我瞧,那道士已存死志事有蹊跷,不克不及不防,所以才叫出去我在这里,只是存个万一之想,若是也能给咱们王家留下香火,不要多想,去了秦人那里,若侥幸得活,便借秦人之力,攻到潞州,去家里瞧瞧”
到这里,王敬庭声音已经有了哽咽,“几合家性命,若有意外,即是滔天大仇,叔父我死也不克不及瞑目,就给我查下去,想来那完颜阿力酒囊饭袋,也想不出此等毒计,其他几位将军,估mo着也大抵如此便查查,这些杂毛到底受谁指使,我潞州王氏与他等何冤何仇,竟下此辣手,灭我满门,若真能查到罪魁祸首,定要将其碎尸万段,以慰我等在天之灵”
“叔父,侄儿希望与叔父同死”王俊悲呼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起来,什么死不死的,还年轻,将来的日子还多着呢,这大金风雨飘摇,瞅着也过不了几天了,去秦地也好秦人也是汉人不是?总好过给女真人当狗,祖宗听了,也能安心些,去准备吧,到时我让人放出去,记得,善借秦人之力,才能成事,也不要身居险地总要活下去才能谈其他如何”
是夜,一条黑影趁着守卒疲惫,悄无声息的坠下关墙,偷偷的往秦人营寨标的目的去了,而与此同时,青云道士也将早已准备好的信鸽放飞了出去,至于接信之人到底在何处,又筹算做些什么,这位一生坎坷,心怀怨恨,已然没筹算活着离开子洪口的道家子弟,一点也不想细究,他只知道,该死的女真人,以及为这些女真人效力的走狗鹰犬,早晚城市被人割下头颅,就像他的父母兄弟以及他的师父那般
黑夜笼罩着子洪口关寨,让这里看上去像是一座坟墓,点点灯火,根本驱散不了弥漫在寨子上空那让人不安到极点的死气,只因这里的许多人,都已不想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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