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言林公次日同汤彪登舟到岸,进了淮城,丝毫不露出经略形像。这日正在前行,只见前面拥挤多人,有四五十个妇人拉住一个后生,约有十五六岁,那几个妇人手中拿着锥子,骂道叫道:“你若不说,我就拿出锥子钻你,那你的命就是我的命。”又有几个男人喊道:“不要与他说,只把他拉到山阳县讲话,活的还我个活的,死的还我个死的。”一起人推推拥拥,竟奔山阳县去了。
林公在后面跟定。内中见个老者,林公看见,将手一拱,道:“老丈请了,方才这般人因何拿铁锥子锥那个后生?”那老者:“客官有所不知,方才这后生怪不得人如此痛恨。这几房只有这一个儿子,每日同这个后生上学。方才的那个孩子姓许名成龙,今年十八岁了。不见的学生姓庞名起凤,今年方才十六岁。他二人是表兄弟——”
正在说话之间,许多人从城中跑出。林公道:“这些人为何这等慌慌张张?老者道:“闻得今日杀人,想必是去看杀人的”。”林公道:“杀的什么人犯?问的什么罪?”那老者道:“这件事却是冤枉,无故两条人命,客官不厌烦琐,待老汉告诉你。”林公道:“一定要请教的。”那老者把林公一拉,道:“前面有个漂母祠,何不请到里边坐下,等老汉奉禀。”林公道:“甚好,甚好。”当下两人手拉手儿来到漂母祠茶篷坐下。老者道:“我们这淮安城中有个大乡宦,有两个公子,仗着父亲在朝做宰相,无所不为,惯放利债,盘剥小民,强占有人家田地,硬夺人家妻子。我们这湖踊上有一相面先生,所生一女如花似玉,招了一个女婿,到也是个读生之人。不知怎么,漏在二位公子眼内,将他夫妇二人说做西宾,请到相府里头。自然是强奸他的妻子,哪晓得这个女子烈性不从,举斧将二公子砍死。将他二人问成死罪,如今山阳县将他二人出决示众。”林公道:“一人杀一人,抵命罢了,为何连他丈夫都斩?”老者道:“人人惧怕他,是以这般光景,大公子吩咐山阳县,要他二人抵命。”林公道:“这个大乡宦姓什么?表字什么?被害之人姓什么?叫什么名字?”老者道:“这个大乡宦乃是当朝文华殿大学士沈谦,大公子沈廷芳,砍死的二公子名义芳。西湖嘴上相面的先生叫做姚夏封。他的女婿名叫林旭,女儿叫蕙兰,再迟一刻就要做无头之鬼了。”
林公听见,吃一惊,原来是老师的儿子犯法。那天我记得姚夏封在济宁州投水喊头,我知行牌到山阳县,此案候本院亲讯。这知县如此大胆,不遵我的文书。抬头看日色,已经巳时,堪堪到午,起身道:“在下也要进城,前去看看,却认不得路,望老丈指引。”老者道:“不用指问,你看这些人都是看去的,跟着他们,自是法场。”林公道:“承教。”将手一拱,别了老者,跟定众人进城,要救这起犯人。正是:
达水漫流滩上月,快刀难斩梦中人。
也不知林公进城怎救他性命,要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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