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关键时刻,四野里响起一片悠长凄厉的角声,凄厉苍凉宛若鬼哭。山谷里的部族武士们闻听此音,个个如喝了药般,舍生忘死。伴着角声,有杆绘着金色狼头的大纛旗挑了起来,五匹毛驴大的白狼跃入人群,冲着中原甲士们张开血盆大口。
“长生天保佑大汗!”领军的伯克振臂欢呼。
“大汗!大汗!大汗!”数万部族武士齐声呐喊。
“当苍狼重现世间,地面上长出红色的野草!喝狼奶长大孩子们,可曾记得你祖先的荣耀………”先前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的萨满们又钻了出来,一边摇着骨铃,一边以古怪的语调吟唱。
“我们是苍狼的子孙,骏马是我们的翅膀……”部族武士们痴迷地吟唱着,忘记了恐惧,也忘记了疼痛。
山谷里的形势对出击者越来越不利,雷永吉等人与投石车之间只剩下的三、五步距离,可就是这数步之遥,却如天堑般,大伙无论如何也冲不过去。猛将军手中的陌刀已经砍出了无数缺口,脚下的包铁战靴也越来越沉,身后的弟兄们相继倒下,渐渐地,出击的队伍也裂成了数段,彼此不能相接。“杀!”他怒喝着挥刀,将靠近自己的两名敌人劈成四段,然后回头看了看,扯开嗓子命令:“关城门——”
“关城门———!”陷入敌群中的重装甲士们机械地重复。好像根本不知道这个命令对大伙来说意味着什么。喊罢,他们不再回头,不再管两侧蜂拥而来的敌人,大步向前。
一名小伯克挡在了雷永吉面前,弯刀力劈。雷永吉连躲避的动作都没做,手中陌刀对着敌人的脑门砍去。小伯克没想到自己遇见了一个不怕死的,气得大声咆哮,将砍到半途的弯刀撤回来,挡在自己身前。雷永吉狞笑着加力,锯齿般的刀锋砸飞了小伯克的兵器,砸扁小伯克的头盔,将小伯克的脑袋硬生生砸进了铠甲中。
还有两步。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踏过对方的尸体,陌刀横扫。两名突厥武士被刀锋扫中,身体凹进去数寸。雷永吉奋力前推,以两名垂死的突厥武士为盾牌,推得其他武士连连后退。
他身边的护卫狂奔向前,借着自家主将劈开的血路扑到山谷左侧的攻城车旁。举起陌刀,力劈华山。白花花的木渣四下纷飞,投石车被砍得吱吱咯咯乱响。周围的突厥武士和奴隶仆从叫嚷着围拢过来,试图将陌刀甲士逼开。更多的长城守御者奋不顾身冲上,将突厥武士与仆从们挡在圈子外。
“呯!”“呯!”砍砸声沉闷得令人窒息。刹那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此处,带着期盼、恼怒或者憎恨,看着雷永吉与他的弟兄们将投石车一点点肢解。远处的狼骑们无法靠前,将手中兵器乱纷纷丢向投石车附近。长城守御者们一边阻挡武士的进攻,一边拨打从天而降的兵器,浑身浴血,两腿却坚若磐石。
左侧的投石车接连遭受了二十几下劈砍,终于支撑不住,轰然而倒。狼骑、仆从、围在投石车附近掩护同伴的中原壮士们全部被砸在了碎裂的木架之下。幸存的壮士们哈哈大笑,抹去脸上的血迹,转身再奔右侧投石车。
突厥武士们无力也无胆阻拦,节节后退。他们号称是苍狼的子孙,自幼以胆大凶悍为荣。今天,他们却看到了比自己还胆大,还凶悍者。投石车高逾丈半,支架底部的长度与宽度也超过了九尺。左侧那辆投石车倒下后,砍砸它的人几乎无一幸免。而来自中原的壮士们却对危险视而不见,笑着上前,笑着厮杀,笑着迎接下一波死亡。
这是一群疯子。狼骑们绝望地得出结论。只有疯子才会这样,把血当酒,把死亡当成一场盛宴。他们不愿也不想与疯子拼命,倒退着避开对方的锋芒。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接近第二辆投石车,高高地举起锯齿嶙峋的陌刀。
“当苍狼重现世间,地面上将长出红色的野草!喝狼奶长大孩子们,可曾记得你祖先的荣耀………”萨满们的声音再度响起,就像魔鬼在地狱中召唤自己的同伴。几道白光迅速从狼骑头顶飞过,咆哮着扑向铁甲壮士。雷永吉挥刀阻挡,刀锋却劈了个空,他惊诧地侧头,看到一张血盆大口向自己的脖颈咬来。
五头白色巨狼,在萨满们的驱使下扑入了人群。雷永吉躲开了第一只巨狼的扑击,用战靴踢翻了第二只。第三只巨狼试图咬住他的横刀,被他用刀刃逼退。掉过已经不再锋利的刀头,他准备用尖锐的刀纂刺死扑过来的下一头巨狼。后腰间却突然一麻,半截带血的利刃从胸前露了出来。
“苍狼的子孙,你们还等什么?”尼度设阿史那耶玄狞笑着命令。从雷永吉后腰上拔出铁矛,他骄傲地前指,将染血的矛尖指向了投石车附近的十几名中原壮士。
五头白狼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厉声长嚎。“嗷——嗷—嗷!”伴着嚎叫声,一滴滴人血顺着它们的尖牙滴落。“嗷—嗷——嗷嗷!”突厥将士与巨狼同时厉声长嚎,挥动兵器,扑向曾经吓得他们不敢上前接战的长城守卫者。
六名长城守卫者背靠着投石车,围成了一个小圈子。他们相互配合,掩护身后的同伴们继续劈砍投石车支架。四下里扑上来的“狼群”犹如海浪,他们却如礁石般将海浪撞碎,撞飞一团团血色浪花。
“呯”“呯!”“呯!”群狼环伺之下,砍砸的节律有条不紊。巨大的投石车开始摇晃,倾斜,捆绑横梁的皮索与支架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吱咯咯声。五匹巨狼惊恐万状,晃着尾巴逃开。狼骑们也唯恐再次遭受池鱼之殃,乱纷纷后退。
浑身是血的长城守卫们笑着放下陌刀,用刀柄支撑住身体。这一刻,他们眼中满是轻蔑。一名还有力气走动的长城守护者趔趄着挪到雷永吉将军的遗体旁,将其拖向摇摇欲垮的投石车,距离他最近的突厥武士明明只要伸出兵器便可将其留下,却惊恐地向后退了半步,不敢做任何阻拦。
“轰!”投石车倒地,烟尘腾空,遮断所有人的视线。
“风萧萧兮易水寒!”当烟尘落下后,山谷中依稀响起一声吟唱。无悲,无惧,只有凛冽的决然。
什么意思,狼骑们听不懂,这首仅有两句,却传唱千年的中原古韵,他们永远不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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