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里恼火至极。在皇帝心里,如果李豫能够老老实实当他的太子是最好不过了,但奈何李豫本身就不是一个老实人,他时时刻刻都在为日后登基称帝做准备,而且李豫也拿不准皇帝最终会不会一定会将皇位传给他,所以也在做最坏的准备。
没有人相信,安庆绪已死,皇帝现在最大的隐患不是河东的史思明,而是自己的儿子李豫。至少皇帝是这么认为的。
孔晟心念电闪,他逐渐也明白皇帝的用意何在了。
皇帝既不想与李豫撕破脸皮失去了最佳的储君人选,至于父子情分那都是虚的;也不想任由李豫尾大不掉,对他的皇权构成致命的威胁。两难之下,皇帝决定折中。
皇帝眼眸中闪烁着无比的坚定。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知道皇帝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件事他肯定考虑斟酌了很久,如果不是李豫威逼过甚,他还未必能下最后的决断。
孔晟躬身下去,凛然道:“臣单凭陛下吩咐,陛下有命,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帝轻笑一声:“孔晟,朕还没有说什么,你就要为朕赴汤蹈火吗?”
孔晟默然。
皇帝也是沉默了一阵,这才缓缓摆了摆手道:“朕这些臣子当中,唯有你才能真正懂朕的心思。朕不愿意任由事情展恶化到不可收拾的程度,朕现在做任何事都是迫不得已。当年朕为太子时,胆战心惊数十年,对太上皇未尝不怀有怨愤之心,但如今想来,太上皇当时对朕的冷酷无情,实际上是对朕的一种保护。”
“几次三番,朕都牵扯进宫变阴谋之中,但朕总是能在最后关头化险为夷,这不是朕的运气,而是太上皇的保护。而太上皇又几次三番想要废了朕的储君之位,但最终还是没有,这不是朕争来的,而是朕最合适当储君。”李亨的声音陷入了对往事的某种感慨当中,孔晟默然不语。
“如今朕对太子,也是这般姿态。”李亨突然冷笑一声:“他至今还不懂怎么做一个储君,那么,朕就教教他吧。”
皇帝自言自语,孔晟还是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这种事情,这种时候,他不合适也不方便说什么。
皇帝猛然抬头望着孔晟,眸光深邃沉凝:“孔晟,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孔晟笑了笑,“臣明白!”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皇帝哈哈大笑,意气风,这一刻,他身上散出至高统治者睥睨天下的某种霸气,这是孔晟平日里很少见到的。
孔晟心里暗暗点头,现在的皇帝才算是一个真正的皇帝,乾纲独断,当断即断,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掌控大唐朝廷,不受各种外力掣肘,从而逐步实现自己复兴大唐盛世的梦想。
“你去吧,朕只能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皇帝挥了挥手。
孔晟默然点头,悄然退去。在偏殿门口,朱辉光静静站在那里,神色有些复杂:“大将军!”
皇帝突然在国宴前把孔晟召过来秘密议事,这让朱辉光意识到一场暴风骤雨突兀地就要上演,事先竟然没有一丝前兆。皇帝的心思越来越是难以揣摩了,朱辉光留在皇帝身边时间越久,对皇帝的敬畏感就越深。
他所服务的这位皇帝,绝不像朝野上下一致认同的是一个优柔寡断的皇帝,更不像是后宫嫔妃所背后的心肠比较软的皇帝,而是一个手段森严、深谋远虑、出手无情的皇帝。或许李亨的本性宽柔,但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当上皇帝以后,他必须要加以改变,否则他就在皇帝的宝座上呆不久。
皇帝是千万人仰望的至高无上的角色,但同时也是一个千万人算计的角色,皇帝一人要面对朝野上下这么多人,还要预防包括自己儿子在内的很多人对于皇权的争夺,要是没有强力手段和强悍心态,根本不成。
孔晟向朱辉光拱了拱手,微微一笑:“朱省监安好!”
朱辉光心念一动,微微试探道:“陛下赐宴回纥可汗磨延啜等人,实际上也是为大将军接风洗尘的庆功宴,今日宴会之上,想必陛下就要对大将军进行重重封赏了。”
孔晟笑了笑:“孔晟不过是尽职履责,不敢言功。至于封赏,更不奢望。好了,朱省监,孔某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孔晟匆匆而去。
望着孔晟没有进入麟德殿正殿而是走向宫外的挺拔背影,朱辉光眼眸中掠过一丝惊异。宴会马上开始,作为宴会主角之一的孔晟,在与皇帝一番密谈之后,突然匆忙出宫,这更让他心底的猜疑重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