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要杀人的时候,就绝不能给对方一点机会。
王振飞明白这道理,而且做得很彻底。
这一刀很可能是他平生最快的一刀,因为他已经发出了他所有的潜力。
一个人只有在生此关头上会发出所有的潜力。
现在他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如果狄青麟不死,死的就是他。
王振飞没有死,狄青麟也没有死。
刀光一闪,一刀劈出,王振飞忽然觉得好象有一根针刺入了他身上某一个地方。
一个很特别的地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在哪里?他忽然觉得全身都酸了,又酸又
痛,酸得连眼泪都好象要流下来。
等到这一阵酸痛过去,他还是好好地站在原来的地方,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和刚
才他站在这里的时候完全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手里已经没有刀。
他的刀已经在狄青麟手里。
狄青麟用两根手指捍任刀尖,将刀的柄送过去给他,平平淡淡地说:“这一刀还不够
快,你还以更快—点。”他说:“你不姑再试一次。”
狄青麟为什么不杀他?为什么还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王振飞不信,因为他从来没有给过别人这种机会,连一次都没有给过。
可是他不能不恼,因为他的刀已经在他手里。
他当然要再试一次。
刚才那——次失手,也许只不过因为他太紧张,紧张得抽了筋。
这一次他当然要特别小心,用的当然是和上一次完全不同的方法。
他的身子忽然开始游走,游鱼般围着狄青麟转动不停,让狄青麟根本没法子看出这一刀
会从什么部位劈下去。
这是他从“八封游身掌”中化出来的刀法,这一刀他本来好象要从坎门砍出,可是忽然
又变了方位,由离门砍了出去。
这一刀不但出手快,而且变得快,可惜效果还是和上次完全一样,连一点效果都没有。
他的刀忽然间又到了狄青麟手里,狄青麟居然又将刀送回给他;“你还可以再试一
次。”
王振飞的手又伸了出去,又握住了他的刀,用力握紧。
这一次他再不能失手,虽然他知道这次机会还不是最后一次,以后狄青麟还是会不断的
再将机会给他的。
可是他已不愿接受。
因为他已经明白,这种机会不是机会,而是侮辱。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象已经变得象是一只猫爪下的老鼠。
可是他这一次绝不会再失手了,他向自己保证,绝对不会再失手。
这一刀就是他最后的一刀。这一刀砍下去,刀锋一定要被鲜血染红。
他受到的羞辱,只有血才能洗清。
这一次他果然没有失手,这一刀出手,刀锋果然立刻就被鲜血染红。
不是狄青麟,而是他自己的血。
他的血也和狄青麟的血一样红。
杨铮把包扎在离别钩外面的破布一条条解开,用双手将他的钩送到磨刀的老人面前。
他要请老人相一相他这柄钩。
阳光艳丽,老人双手握钩,以钩尖向天,将钩锋迎展于阳光下。
钩不动,老人也不动。
除了他的眼睛外,他这个人仿佛已经在一瞬间化成了一座石像。
他的箱、他的神、他的气、他的灵、他的魂,仿佛都已在一瞬间完全投入了他握住的这
柄钩里。
他的眼睛却亮得象是天北的火星。
他凝视着这柄钩,过了很久才开口,说的却是一件和这柄钩完全无关的事。
“你一定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了,因为你脸上有饥色。”
杨铮不和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一点。
“名家铸造的利器也和人一样,不但有相,而且有色。久久不饮人血,就会有饥色。”
老人终于将话锋转入正题:“这柄钩最近必定已饱饮人血,而且一定是位非常人的血。”
“为什么一定是非常人的血?”
“那是一定可以看出来的。”老人说:“一个人在用过精撰美食后和只吃了些杂粮粗面
后的神情气色是不是也会有些不同?”
这个比喻不算是很好,但是杨铮却已经完全了解他的意思。
他不能不承认这个奇特的老人确实有种能够洞悉一切的眼力。
老人闭上眼睛,又问杨铮:“你伤的人是谁?”
“是蓝一尘。”杨铮道;“蓝大先生。”
老人耸然动容:“这是天意,一定是天意。”
他张开眼睛,仰面向天,目光巾充满了敬畏之色:“邵大师无心中铸造了这柄钩,却因
此而死,死在蓝一尘手里;现在蓝一尘却又被这柄钩所伤,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杨铮也不禁耸然,老人又说:“这柄钩本来也是不祥之物,就象是个天生畸形的人,生
来就带有唳气,所以它一出炉,铸造它的人就因此而死。”他说:“你的父亲虽然以它纵横
天下,但是一生中也充满悲痛不幸。”
杨铮黯然,老人的眼睛里却露出了兴奋的光。
“可是现在它的唳气已经被化解了,被蓝—坐的血化解了。”他说;“因为蓝一尘本来
应该是它的主人,却抛了厂它;他虽然没有杀邵大师,邵大师却也算因他而死的,他已经在
这柄钩的精髓里种下了充满怨毒与仇恨的暴唳不祥之气,只有用他自己的血才有化解得
了。”
这种说法实在很玄,可是其中仿佛又确实有一种玄虚奥妙之极的道理存在,令人不能不
信。
老人又闭上眼睛长长叹息:“这都是天意,天意既然要成全你,你已经可以安心了。”
他将钩交还杨铮;“你去吧,无论你要去做什么,无论你要去对付什么人,都绝对不会失败
的。”
他的声音中伤佛也带着种神秘的魔力,他对杨铮的祝福,就是对杨铮仇敌的诅骂。
远在百里外的狄青麟,在这一瞬间,仿佛也觉得有种不祥的感应。
狄青麟从来不相信这些玄虚的事,他这一生之中唯一相信的就是他自己。
在他的剑锋刺入应无物血肉中时,他就已认为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击败他。
所以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和镇定,他看着花四爷的时候,就好象—位无所不能的神祗,
在看着一个卑贱凡俗无知的小人。
花四爷已经被他这种态度吓倒了,虽然还坐在那里,却似已屈服在他的脚下。
狄青麟忽然问:“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
“因为我对小侯爷还有用。”花四爷勉强装出笑脸;“我还可以替小侯爷做很多事。”
“你错了。”
狄青麟冷冷地说:“我不杀你,只因为你还不配让我出手,你一直都让我觉得恶心。”
他的手垂下,在他坐着的这个蒲团边缘上轻轻按动了一个暗钮。
花四爷坐下的蒲团忽然旋转移动,连带着蒲团下的地板一起移开。
地面上就忽然露出了一个黝黑洞穴。
花四爷立刻落了下去,发出一声凄厉恐惧之极的惨呼,甚至比对死亡本身更恐惧。
因为他的身子下落的那一瞬间,已经看到了洞穴中的情况。
他所看到的远比死更可怕。
侯府的后花园中菊花盛开,秋色如锦。
狄青麟悠然走上一个小亭,回头吩咐跟随在他身后的奴仆。
“今天我只见一个人,除了他之外别人一律挡驾。”小侯爷说:“这个人姓杨,叫杨
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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