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龙腾小说 Ltxsfb.com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这是首家喻户晓的诗.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人在曼声低吟。
所以每个地方也几乎都有杏花村。
这地方的杏花村是在远山前的近山脚下,是在还未被秋色染红的枫林内,是在附近全无
人家的小桥流水边。
没有杏花,甚至连一朵花都看不见。
可是这酒家的确就叫做杏花村。
杏花村是个小小的酒家,外面有小小的栏杆、小小的庭院,里面是小小的门户、小小的
厅堂,当炉卖酒的.是个眼睛小小、鼻子小小、嘴巴小小的女人。
只可惜这女人年纪并不小,无论谁都看得出,她最少已有六十岁。
六十岁的女人你到处都可以看得见。
可是六十岁的女人身上还穿着红花裙,脸上还抹着红胭脂,指甲上还涂着红红的凤仙花
汁,你就很少有机会能看得见了。
丁喜刚穿过庭院,她就从里面奔出来,象一只依人“老”小鸟一样,投入了丁喜的怀
抱。
邓定侯看得呆住了,直到丁喜替他介绍:“这就是这里的老板娘红杏花。”
邓定侯才勉强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他忽然发现这“聪明的丁喜”在选择女人这方面,实在一点也不聪明。
丁喜道:“你听说过红杏花这名字没有?”邓定侯道:“没有。”
他不是不会说谎,也不是不会在女人面前说谎,他不肯说谎,只不过因为这女人实在太
老。
丁喜笑道:“你没有听说过这名字,也许只有两个原因……邓定侯道:“哦。”
丁喜道:“若不是因为你太老实.就是因为你太年青。”邓定侯道;“我…我并不太
老实。”他又说了实话。
因为在这女人面前,他忽然觉得自己实在还很年青。近二十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有这
种感觉。
丁喜道:“你若早生几年,你就会知道保定城附近八百里之内锋头最健的女人是谁
了。”邓定侯只有苦笑。他实在不敢相信面前这老太婆,以前也曾经是个颠倒众生的名
女人。这位“名女人”居然还在朝他抛媚眼,居然还像个小姑娘般嘻嘻地笑。
邓定侯忍不住问道;“这位红杏花姑娘,是你的老朋友?”
丁喜道:“不能算老朋友。”
邓定侯道:“是你的老相好?”
丁喜道:“更不能算是老相好。”
邓定侯道:“那么她究竟是你什么人?”丁喜道:“她是我的祖母。”邓定侯怔
住。
他若骑在马上,一定会一个筋斗从马上栽下去,他若正在喝酒,这口酒一定会立刻呛进
他的喉咙里。
现在他虽然并没有喝酒,也不是骑在马上,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好象已跌了七八十个
筋斗,喉咙里还呛进了七八十斤酒。
“红杏花”用一双手捧着肚子上,已笑得直不起腰。
她哈哈的笑着.指着邓定侯,道;“这个人是什么人?’
丁喜道:“他叫做神拳小诸葛。”红杏花道:“就是五犬开花里面的一个?”
丁喜道:“嗯。”
红杏花忽然不笑了,反手一个耳光掴在丁喜脸上,掴得真重。丁喜却还在笑。
红杏花又是一个耳光掴了过去,大声道:“你几时肯认这种人做朋友的?”丁喜道:
“我从来也没有认过。”红杏花道:“他不是你的朋友?”丁喜道:“我也不是他的朋
友。”红香花道;“你是他的什么人?”丁喜道:“犯人。”红杏花上上下下看了他
几眼,道:“你也有被人抓住的时候?”
丁喜叹了口气,苦笑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红杏花“哼”了一声,忽然一拳
打在他肚子,怒骂道:“你这小王八蛋真没出息。”丁喜只有笑。
红杏花道:“你既然已做了他的犯人,还到这里来干什么?”丁喜道:“来喝酒。”
红杏花道:“滚!”
丁喜道:“我们是来照顾你生意的,就算你是我祖母,也不能叫我滚。”
红杏花道:“我叫你滚,只因为你是我孙子。”
丁喜道;“为什么?”
红杏花用眼色往里面一瞟,道:“我叫你滚,你最好就是赶快滚。”丁喜眼珠子转了
转.道:“难道里面有个人是我见不得的?”红杏花道:“不是人。”丁喜道:“不是
人?”红杏花道:“里面连一个人都没有。”
丁喜道;“里面有什么?”红杏花道:“有一杆枪。”丁喜道:“枪?一杆什么
枪?”红杏花道:“霸王枪。”
霸王。力拔山河今气盖世。
枪,百兵之祖是为枪。
枪也有很多种,有红缨枪、有钩镰枪、有长枪、有短枪。有双枪、还有练子枪。这
杆枪是霸王枪。
霸王枪长一丈三尺七寸三分,重七十三斤七两三钱。
霸王枪的枪尖是纯钢,枪杆也是纯钢。
霸王枪的枪尖若是刺在人身上,固然必死无疑,就算枪杆打在人身上,也得呕血五斗。
江湖中其至很少有人能亲眼见到这霸王枪。
可是江湖中每个人都知道,世上最霸道的七种兵器,就有一种是霸王枪。
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霸王枪。
现在,这杆霸王枪就摆在丁喜面前的桌子上。
杏花村虽然又叫做不醉无归小酒家,地方却并不小,靠墙的三张桌子已拼了起来,上面
铺着红毯,垫着锦墩,还缀着有鲜花。
这杆一丈三尺七寸三分长的大铁枪,正摆在上面,就象是人们供奉的神祗。
它的枪尖虽锐利,线条却是优美丽柔和的,经常被擦拭的枪杆,闪耀着缎子般的光
泽.显得既尊贵.又美丽,又象是个美丽而骄傲的女神,正躺在那里等着接受人们的膜拜。
丁喜走过去,摸了摸柔软的红毯和锦墩,嗅了嗅新摘下的花香,轻轻叹了口气,喃喃
道:“看来这杆枪日子过得简直比人还舒服。”
红杏花瞪着他,冷冷道:‘因为它的确比大多数人都有用。”
丁喜瞪了瞪眼,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它也比我有用?”红杏花道;“哼。”
丁喜道:“它会不会替你捶背,会不会替你端茶倒酒?”
红杏花虽然还想板着脸,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她笑的时候,一双远山般迷朦的眼睛,忽然变得令人无法想象的明亮和年青。
在这一瞬间,连邓定侯都几乎忘记了她是个六七十岁的女人。
丁喜拍了拍光滑的枪杆,道;“无论你日子过得多么舒服,我也不羡慕你。”
他走回来自己替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下去,微笑着道:“你至少没法子自己站起来自
己倒杯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