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岩,你的所谓意外是什么?”
“凡是我抓不住的,都会出意外。”胡雪岩说:“第一个是李合肥。”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报导,“唉!原以为左大人到了两江,是件好事,哪晓得反而坏了。”
“喔。这一层,你倒不妨谈谈。”
谈起来很复杂,也很简单,左宗棠一到两江,便与李鸿章在上海的势力发生冲突。如果左宗棠仍有当年一往无前笼罩各方的魄力,加上胡雪岩的精打细算,则两江总督管两江,名正言顺,李鸿章一定会落下风。无奈左宗棠老境颓唐,加以在两江素无基础,更糟糕的是对法交涉,态度软硬,大相径庭,而李鸿章为了贯彻他的政策,视左宗棠为遇事掣时、非拔除不可的眼中钉,而又以剪除左宗棠的党羽为主要手段,这一来便将胡雪岩看作保护左宗棠的盾牌,集矢其上了。
“我明白了。”德馨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李合肥那方面要设法去打个照呼。这一层,我可以托刘仲帅。”
“这就重就拜托了。”胡雪岩问:“刘仲帅那里,我是不是应该去见一见?”
“等明天‘上院’见了他再说。”德馨又说:“你倒想一想,李合肥如果要跟你过不去,会用什么手段?”
“别的我都不在乎,”胡雪岩说:“最怕他来提北洋属下各衙门的官款,提不到可以封我的典当,那一来就要逼倒我了。”
“封典当,影响平民生计,果然如此,我可以说话。”
“正要晓翁仗义执言。不过后说不如先后,尤其要早说。”
“好!我明天就跟刘仲帅去谈。”
“能不能请刘仲帅出面,打几个电报出去,就说阜康根基稳固,请各处勿为谣言所惑,官款暂且不提,免得逼倒了阜康。”
“说当然可以说。不过,刘仲帅一定会问:是不是能保证将来各处的官款,分文不少?”德馨又加一句:“如果没有这一层保证,刘仲帅不肯发这样子的电报。”
胡雪岩默然半晌,方始答说:“如果我有这样的把握,也就根本不必请刘仲帅发电报了。”
这下是德馨默然。一直等将烟瘾过足,方又开口:“雪岩,至少本省大小衙门存在阜康的官款,我有把握,在一个月之内不会提。”
“只要一个月之内,官款不动,就不要紧了。”胡雪岩说:“我在天津的丝,可以找到户头,一脱手,头寸马上就松了。”
“上海呢?”德馨问道:“你在上海不也有许多丝囤在那里吗?”
“上海的不能动!洋人本来就在杀我的价钱,现在看我急需周转,更看得我的丝不值钱。晓翁,钱财身外之物,我不肯输这口气,尤其是输给洋人,更加不服。”
“唉!”德馨叹口气,“大家都要象你这样子争气,中国就好了。”
正在谈着,闪出一个梳长辫子的丫头,带着老妈子来摆桌子,预备吃消夜。胡雪岩本想告辞,转念又想,应该不改常度:有几次夜间来访,到了时候总是吃消夜,这天也应该照常才是。
“姨太太呢?”德馨问说,“说我请她。”
“马上出来。”
原来莲珠是不避胡雪岩的,这天原要出来周旋,一则慰问,再则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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