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几上摆着个信封,看上面写着两行字:“拜烦袖致雪岩老哥。”
“你昨天怎么不等庞二把摊摇完,就走了?”
“我自然要先走,不然,到晚上‘叫城门’就麻烦了。”胡雪岩说,“我开了两张票子,带在身上,交是交了给庞二,号子里有没有这么多存款,还不知道,必得赶进城来布置好。”
“亏得庞二不曾输掉,否则就麻烦了。”刘不才这时倒有不寒而栗之感,“你想,我说了跟他四六成合伙,倘或连你这十万一起输光,就是二十万。
我派四成,得要八万,划个帐,找两万银子。十万剩了两万,险呀!这种事下次做不得了。“
“你也知道做不得!”胡雪岩笑道,“你在场上赌,等于我在场外赌。
不过我这场外赌,无论输赢,都是合算的。“
“赢了是格外合算。你看!”刘不才把信封推了给他,说明经过。
胡雪岩这时才打开信封,把他自己的两张银票收了起来,扬着庞二的那张五千两的银票说:“我当然不能要他这五千银子,但也不便退回。只有一个办法,用他的名义,捐给善堂。昨天夜里一场大雪,起码有二三十具‘倒路尸’,我钱庄里已经舍了四口棺材了。”
“ ‘做好事’应该!我也捐一千银子。”
“算了,算了!”胡雪岩不便说他有了钱,“大少爷脾气”就会发作,只这样阻止:“你要做好事,也该到湖州去做!杭州有我,不劳你费心。”
刘不才有些发觉了,略显窘色地笑道:“其实我也要别人来做好事,自己哪里有这个资格。”
“闲话少说。”胡雪岩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舍间去谈。”
于是两个人穿衣起身。刘不才是第一次到胡家,想到他侄女儿,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他不知道胡雪岩在湖州另立门户,胡太太是不是知道?倘或知道,自己的身分不免尴尬,因而便有畏缩之意。但转念又觉得这是机会,可以看看胡太太为人如何?将来跟芙蓉是不是相处得来?
就这样踌躇着,走出华清池时,脚步就懒了。胡雪岩回身一望,从他的脸色,猜到他的心里,觉得必须交代一句。
“三叔,”他说,“在湖州的事,见了内人,不必提起。”
这句话解消了刘不才心里的一个疙瘩,脑筋就变得灵活了。“那么,”
他提醒他说:“你也不能叫我三叔!脱口出来,就露了马脚。”
“不要紧。倘或内人问起来,我只说我先认识你侄儿,跟着小辈叫,也是有的。”
“算了,你叫我别样。我也不想做你的长辈,宁愿做朋友。”
“是的!刘三爷。”
这是“官称”,刘不才欣然同意。一起坐轿到了胡家,拜见胡雪岩的母亲和妻子,刘不才口称“伯母”、“大嫂”。看这位“胡大嫂”人虽精明,极顾“外场”,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悍泼妇人,刘不才替芙蓉放了一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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