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散人怒啸一声,手上气芒哧哧作响,剎那间将破开的大洞缝合了七七八八。
然而,顾颦儿本身便是一个要命的干扰源。
她一身充沛的浩然正气,恰好是血魔化心大法的克星,任血散人如何能耐,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再度恢复到那天衣无缝的状态。
水蝶兰眼眸中光芒闪亮,她紧盯着顾颦儿一往无前的剑势,眼见烈阳般的剑芒已欺近她的胸口,这才微微一笑,身形仿佛被剑芒催化,如轻烟般四散开去。
血散人怒啸声再起,五指箕张,然后又猛然收缩,只是裂开的缝隙却不可能再恢复如初。水蝶兰的身体像一道虚幻不实的烟雾,从那狭小的缝隙出逸出去,甚至还有闲回头看一看血散人此时的表情。
血红的眼珠与她目光一对,躁怒的神采忽如一层浮尘,微风扫过,便再无影踪,唇角处甚至还显出一丝笑容。
“中计了!”
水蝶兰心中霎时间冰寒一片!
比她心中更冷的,是外界本还涌动不息的空气。
仅仅是一转眼的工夫,她就像是一头撞进了深幽难测的万载冰窟,凄厉的寒风呼啸而过,冻结一切。
水蝶兰惊愕的眸光中,映入了一个纤长的人影。此人黑袍罩体,全身上下都好像笼罩在一层迷离的黑雾中,然而那双犀利冰冷的眼眸,却是什么都遮掩不住的。
这人就站在水蝶兰的必经之途上,伸出一只手。虽是一身黑袍,但这只手却比高山上经年不化的冰雪还要纯净无瑕。
在黑暗的天色下,美得耀眼,却又放射出冰凝气血的杀机。
“影傀儡?它不是……百鬼,你狠!”水蝶兰立时恍悟,刚刚百鬼宁死也不用影傀儡挡灾的用意。
也就是这么一怔神的工夫,对方的指尖已几乎要探及她的胸口要害。
电光石火间,水蝶兰已有决断。
她黑宝石般的瞳孔,忽然转换为美丽至妖异的冰蓝色。长剑撕开的创口再一次迸裂,又在充盈的气血运转下,洒出漫天血雾,但她的身形,却在丝毫没有减速的前提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折向飙射。
纤细的手指擦过她的心口,虽然仅是沾到了衣物,但足以凝血透髓的寒意,仍然透体而入,转眼间让她的皮肤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水蝶兰气血逆行,登时咳出血来,但血渍方一出口,便凝成了片片血冰,显出透体的寒意,是何等霸道。
只是剎那间的接触,她就明白,眼前这人,分明就是一个绝不比血散人稍差半分的宗师人物!
她是谁?
心中虽有疑问,代价也是十足,但此时水蝶兰眼前已是海阔天空。内脏破裂没什么,寒气内侵也没什么,只要她能逃过此劫,花上几年的工夫,便又能恢复如初,到那时候,她会让这些人好看!
咬牙忍疼,她的速度竟然在极限之上再度攀升。后方追来的血散人与神秘黑袍已是神速,但她竟然在千分之一息的时间内,硬生生地与他们拉开了七八尺的距离,直直地窜入星空之中。
然后……然后她撞上一张网,一张无形无色,偏又柔韧无比的大网!
这张网不是实物,而是由四方充沛的天地元气,经由复杂的气机牵引,密密交织,早已横亘在此。
意外之下,她的身形不可避免地顿了一顿,也就是这一顿的空档,周围以万计的气机在元气震荡的嗡嗡声中,瞬间换位,再生变化─又是一张大网织就。
水蝶兰的去势已经是万物辟易,不可阻挡,但周围的天地元气却在玄妙的气机牵引下,散而复聚、聚而复散,层层迭迭,一连生成近千层气网,逐步消磨,生生地将水蝶兰的势头消去三分!
任水蝶兰对禁法如何无知,也能明白这种手段,是何等的惊人。
她也终于想明白,交手以来,元气震荡就算不是惊天动地,也该绵延七八里路。然而这么长时间,数十里之外的修士们竟然毫无所觉。那必定是受禁制所限。
眼下,怕只是禁制的另一种变化吧。
“可是,这禁制是什么时候布下的?”
就是这么一缓的工夫,她背上一痛,又一波冰寒的真息透体而入,差点儿把她的脊髓冻成冰块。
吃痛之下,也由不得她多想,只能以再度加重体内伤势为代价,搏命般催发潜力,在一串刺耳的尖啸声中,冲破一切束缚,猛地窜出百尺之外。
虽然后背又吃了一掌,但还是值得的!
眼前是真正的海阔天空!
血散人和那神秘黑袍的身形越来越远,她这时再回过脸来,却看到原先林地上软瘫如泥的百鬼,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投向这边的目光,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看到这种眼神,水蝶兰快意地大笑起来,笑声之后,她厉声叫道:“韦不凡,我誓不与你罢休!百……呃!”
那个“鬼”字还没吐出来,封在她脏腑之中的霸道寒气,与后来透入的寒气相激,忽地再度爆发,她一口鲜血喷出,这一次却是当空雾化,在空中哧哧作响,化烟飞逝。
这一剎那,寒热互换,阴阳倒置。寒气消退,热毒又生,她脏腑中似是火山喷发,热毒如同滚滚熔岩,轰然喷发。
出奇不意之下,她五脏六腑在这天地颠倒的大震荡中齐齐破裂,元气纷乱如麻,转眼间冲垮了她原本行之有序的气脉轮转。
她睁大眼睛,想再度发力,一时间却哪还办得到,百尺距离,后方两个大敌转眼即至,她就连向下掉落的空档都没有,血散人已经以雷霆万钧之势,飞临她的上空。
她勉力架起手来,但全无力气,只一接触,强绝的压力便使她的臂骨在“喀嚓”的怪声中断折。
这还没有完,那个神秘的黑袍人已经无声无息地贴在她身后,纤指扫过,将她体内十余处重要的经络一割而断,同时又以重手法毁了她四五处重要的窍穴,真息透骨入髓,狠辣之处,令人胆寒。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溢出来的已全是血沫,渐渐散乱的视线中,血散人冷冷一笑;身后,女性身体柔和的触感传来……
她被抱在那神秘黑袍人的怀中,向着远方遁去。
女修?难道是……
她脑中闪过了一个人影,之后,她暗叹一声,终抵不住全身的重创,昏绝过去。
水蝶兰被新一波的疼痛惊醒过来,只觉得四肢百骸无一不痛,而插入腹中的长剑也没有拔出来,随着呼吸,一点点地磨挫她的伤处。
她轻吸一口凉气,想运气封住痛觉,但全身上下却没有一点儿力气可用,此时的她,恐怕还不如一个凡人。
她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的?
昏迷前的种种影像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回旋再三,她才发现,她早已经坠入一个巨大的陷阱中。
且不说之前那近乎完美的迷惑性表演,便是从背后一剑之后,对方的步步算计,便绝不是临时性的发挥,而是早有预谋和推演的细致计划。
从血散人到顾颦儿、从顾颦儿到那神秘黑袍、到禁法布置、再到最后那突然阴阳转化的致命一击─这其中,最惊人的不是这把握她心思变化的步步连环,而是在此基础上,可以完美施行的精密细节计算。
从顾颦儿的“干扰”开始,对方分明已经给她设定了一条预备好的“逃生之路”,而她则像一条咬饵上勾的鱼儿,傻傻地撞上去,走得一分不偏,一毫不差!
想到这里,她心潮涌动,又咳了一口鲜血出来,身体越发虚弱,差点儿又晕厥过去。
便在此时,她感觉到目光投射过来。一转眼,她看到了身边仍罩在黑袍下的神秘人,两人目光相对,昏迷前的感应也再度复苏,她苍白的脸上强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低声道:“阴重华,是妳吗?”
她试探性的话语没有得到响应,那神秘黑袍人只是微微偏了偏头,保持沉默。水蝶兰不由有些迟疑,她记忆中的那位,可不会是现在这种表现啊。
口鼻间的气味以及光线的折射让她明白,这是一处还算宽敞的山洞,在东南林海,这样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实是杀人灭迹的好地方。
说到杀人灭迹,她以前也做过不少,但像这样“被做”的,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她还来不及品味由此生出的陌生感觉,眼前光线一暗,两个人影并排走了进来,遮住了外界微弱的天光。
山洞中陷入了纯粹的黑暗,但很快的,柔和的珠光便照彻了每一个角落。百鬼举起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将它嵌在岩壁上。
然后,阴惨惨的目光便扫射过来,极放肆地在她身上转圈儿。
水蝶兰瞇起眼睛,看着百鬼在珠光下显得异样苍白的脸。就是这个被她认为用一根手指能拈死的小虫子,将她骗了个结结实实,直接导致她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她咳了一声,终于决定无视百鬼的目光,只是对着血散人道:“百多年不见,韦魔头和阴美人儿竟也能精诚合作,我这才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血散人与那神秘黑袍人保持着奇特的沉默,一边的百鬼却低低地笑出声来。
水蝶兰微感疑惑,不知这小子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两散人面前这般模样?
而接下来,百鬼的动作更是让她吃惊,就在两散人眼皮底下,百鬼走过来,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直至抚上她的眼眶。然后,猛地撑开了她的眼皮。
“真是蓝色?”
在百鬼疑惑的话音中,水蝶兰骂了一声“混帐”。百鬼却也不恼,一笑间,低下头来,和她几乎是脸贴着脸,两人口鼻气息相接,她几乎要被百鬼那带着浓郁血腥味儿的气息熏昏过去。
急切之下,她又叫道:“韦不凡!阴重华!你们……”
她的话音忽然断绝,原因是百鬼用嘴巴盖在了她的唇瓣上,口舌相接,她自然半个字也吐不出来。百鬼松开了撑她眼皮的手,但很快便将这只手转移到她身上诸多敏感处。
这种情势下,水蝶兰当然生不出半点儿快感,她一边强撑着身子挣扎,一边睁大眼睛,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的?
如果现在没有旁人,她只是落在了百鬼的手里,出现这种场面,她心中也有准备。只是现在山洞中,还有血散人、阴散人,这两个眼高于顶的家伙,怎么会容许百鬼这小虫子在他们眼前放肆?
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百鬼的强吻结束,她妖异的蓝唇上,已给咬出了点点血痕,百鬼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起脸来,回头问了一声:“眼眸变色增功,这是什么法诀?”
看着百鬼大大咧咧的模样,水蝶兰的明眸更是睁得大无可大,天底下能与两散人这么说话的,恐怕不超过五指之数。
百鬼,他凭什么?
而接下来,两散人的响应,则更是让她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血散人摇头道:“咱家没听说过。”
而那位疑似阴散人的黑袍人也道:“有些宗门的易形之术里,是有改变眼眸颜色、神采的法门,但却没有一门是在眼眸变色之后功力激增的。不过,如果这是她眼睛的本来颜色的话……”
此言其实已接近水蝶兰身上秘密的关键,但与两散人说话时的语气相比,反倒不算什么了。
以血散人的桀骜,以阴散人的深沉,怎么会对一个小虫子用这种口气?就像,就像……
“啪”的一声响,百鬼以拳击掌,赞道:“有理,这一点我却没想到。”
他目光再次扫过,水蝶兰此时已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只能木然以对。
百鬼在她脸上来回扫视,半晌才道:“这样也挺好看,干嘛要费劲儿遮掩起来?”
说着,水蝶兰胸前一疼,又被百鬼捏了一把,也正是因为这疼痛,她心中忽地生出一点儿头绪,六十多年前那段震惊通玄界的公案,流过她脑际。
她有些散乱的目光扫过正洋洋得意的百鬼,只觉得眼前这情形,像极了一出光怪陆离的滑稽戏,以至于她差点儿就这么大笑出来。此时,她脸上也止不住地露出恍然之色。
百鬼阴惨惨的脸庞又凑了过来,眼中火光缭绕,唇齿间挤出话来:“妳想到了什么?”
水蝶兰当然不会告诉他,只是转过眼眸,默然无语。
百鬼昂然大笑,一把撕下外袍,露出被她辣手撕裂的皮肤,仅是胸前,便有十几道长有半尺、深可见骨的伤口,诸伤口虽都结痂,但仍隐隐冒出血水。
撕下衣袍的时候,有不少伤口也再度破开,但百鬼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嘿然笑道:“不说,容易!待会儿妳一定会求我让妳说!”
听这说话的语气,再联想到不久前,他在奼阴身上的种种手段,任水蝶兰如何坚强,也禁不住背脊生凉。
下一刻,百鬼动手,一把扯掉水蝶兰大片裙裾,露出其下被星蓝细纱裤包裹的修长玉腿,其中心意,不问可知。
水蝶兰双唇颤抖,努力伸手推拒,但她双臂骨折,除了换来一波剧痛之外,便再无作用。
百鬼轻松推开了她的手,一只手已扣在她胸前,将撕未撕之际,水蝶兰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然后……
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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