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修无情之道,不曾想,会有这个芯头走入自己的生命中。
不知从何时起,木四看待这个芯头的目光,已不似看待蝼蚁…
不是男女之情,但也无法漠视…
期间,木松道人来了一次,见状,曳连连。
“七松之中,你资质最佳,加之你又是草木出身,我本以为,你能轻易领悟到大道无情的真意,却不料,你会因一个凡人娃娃,失了心境…众生皆幻,你还是不懂…也罢,我如今道行日增,若是付出些代价,倒也能让你看一看真实的世界…接下来,你所看到的世界,别人看不到”
木松道人抬手点出一道紫芒,打入木四松身之内。旋即,木四眼前风景,有了变化…
…
宁凡不知木四究竟从木松道人那里,看到了怎样的世界。
只是自此以后,木四再次恢复从前的冷硬,视那芯头如同空气。
敏感的小四月,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木四的变化。
从前的木四,虽说也是不理他,却不会无视她,目光总会悄悄停留在她的身上,她感受得到。
但如今,木四看她的目光,冷硬地如同看待草石,让她措手不及,有了慌乱。
“树伯伯,你怎么不理我了,你怎么不看我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树伯伯,今天我来帮你捉虫好不好…”
芯头着急了,她说了一大堆,木四却没有正眼看她一下
那目光,不是无视,而是…不在乎
“…树伯伯,我和阿公吵了一架,他说我长大了,要逼我嫁人,我不愿…我想宗山里一段时间,你陪我好不好…”
仍是冷如空气地无视。
从她七岁开始,到如今十七岁,十年来从不简短的目光。今日,从她身上移开了…
“树伯伯…”
“树伯伯…”
“树伯伯…”
是夜,小四月宗山中木屋,山中大雨瓢泼。
从前她与阿公吵架。也会跑到山中木屋居住,山里的夜很冷,但她无需厚衣棉被,因为总有木四替她默默驱散寒冷,她知道的…
但今夜。她真的好冷好冷,因为木四变了,再也不会倾听她的心事,也再不会替她驱散山夜的寒…
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树伯伯会不理她…
第二天,她发了高烧,整个人软软的,却还是固执地呆在树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知道,木四没有听。但她偏要说,偏要让他听
木四皱眉,身为仙修,他当然知道凡人的身体有多么脆弱,似芯头这种生泊态,若无及时治疗,十分危险。
“回去”木四几乎有了第一次与芯头对话的冲动,然而,他终究没有开口。
他想起了木松道人给他展示的世界,在那个真实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小四月这一号人物…
她不曾存在,只是虚假;他必须斩断所有凡尘妄念,如此才能悟到无情大道,拥有掌位之能…
最终。无论芯头怎么说话,木四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第三日,芯头强撑着,仍旧倔强地不肯离去,但却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沉默地坐在树下。摸着松树发呆。
第四日,她昏倒了,再也撑不住了,眼角挂着泪水…
最后的最后,树伯伯也没有理她。
树伯伯,真的不要她了…
木四知道,若放任芯头倒在这里,直至病死,他便能彻底成为无情之人,于无情大道,定能精进领悟。
然而这却是一个痛苦的疡,需要以一个女子的生命,来换取感悟的机会…
这种事情在修真界真是太多了,多少老怪为了感悟无情这道,会刻意培养一个鼎炉,对其倾注最深挚的感情,在朝夕相伴无数年后,将之杀害,以此领悟无情真意…
是按照木松道人的办法,得到掌位之力,还是…救她…
…
画面到此为止,并没有给出一个结果。
然而这却不妨碍宁凡猜测。
如今的木四,佛符中具备了掌位的力量,这是否说明,当初的木四,疡了对那芯头见此不救,以此换得了修出掌位的机会…
宁凡皱了皱眉,他与那小四月非亲非故,并不关心其生死,但木四的做法,却让他无法苟同。
若这就是木四口中的草木无情之道,他,宁可不悟此道
没有继续在第四松感悟的打算,宁凡竟是直接转身离去。
“小友如此嫌弃老夫的佛符感悟,是因为瞧不起老夫的做法吗?”
“道无高下之分,没有瞧得起瞧不起一说,只是无法苟同罢了。”宁凡脚步一顿,淡淡道。
“无法苟同是么…你虽无法苟同,却也无力改变,这便是世界的真实。你见过这世界本来的模样吗?你知道…那种孤独吗…
那是掌位之修才能看到的世界,我从师弟那里看到的,也只是世界的一部分。
师弟说,他睁开眼看到的完整世界,一片荒芜,那个日日在我树下唠叨的芯头,只是虚幻之物…
师弟说,执迷于那些不曾存在的虚幻,是错…因虚幻而心动,是大错…
师弟说,她不曾存在于世间,所存在的,只是我心头一道幻影。斩断执念,就有望看到他眼中的世界…
我按照师弟的办法,一步步无视其生死…
我将一切视如虚幻,并以此,触摸到掌位的力量…
然而,你知道那种心痛吗
有朝一日,她险些死在了我的眼前,若无视其生死,则我便能按照师弟的方法,彻底拥有掌位之力…
我终究,没有狠下心见她死去,而是施展神通,将她送回家中,并以神通,护她不死…
她的病,最终还是好了…只是她最终,也不知是我救了她,也再未回过深山,对我说过一句话…后来,我看着她回归凡尘,看着她嫁人生子,看着她平安喜乐,我将曾经的心动,化作一道影,永远留存于佛符之中…这一道影,是我修为的业障,无法斩断执业,因为修为有了瓶颈,无法精进。我曾是七松修为第一,如今,却沦为第四,日后还可能降为第五,第六,第七…
若斩去此影,我可道成,但我,不愿…
若拥抱此影,我将不再如此痛苦,但我,不敢…
我修的是佛,若拥抱执念,则从前的修为,都会在业火焚身之难里,化为虚无…佛,不可执,你不是古佛,你很幸运…
你就算保留执念,也不会迎来业火焚身之难…你可以肆意妄为,而我不能…
若我失去所有修为,则我不再是我,只是一株没有灵智的古松…
我怕的,亦不是失去修为之痛,而是怕失去灵智,如草木一般,真正无情,忘掉那个女娃娃…
于业火焚身中忘却一切,我不愿
千百万年后,那个女娃娃早已归为尘土,死人,也不会再有感情了吧…
而我则不同,我的心中,始终有一道影,不能斩,不能拥,不能漠视,不能遗忘…
如此茫然不决的佛符,你当然是不屑于感悟的,也不必感悟…
你是古魔,我是古佛,你不是我,终究体会不了我的心情。然而我不容你酗我的佛符,只因此符之中,有她的影…”
那木四说完,好似将几千万年的苦痛,都倾诉了出来,顿觉轻松了不少。
原来,他已在无形之中,被她所影响,变成了这么一个话唠…
当年她那么多话,是不是,也因为憋了一肚子的难受,无处宣泄…
宁凡转身,沉默,重新打量起木四佛符中的女娃娃。
他有一点误解了。这木四或许做错了事,但,融入佛符的感情,却没有虚假。
木四有一点说错了。他不能理解木四的做法,与他是不是古魔,没有关系
“若我是你,会如你一般疡救人,却不会如你这般,心怀迷茫。我无法体会你的心情,这与我是否是古魔无关,而是因为,道不同”
“若我是你,若我,是你…”
此时此刻,宁凡没由来就想起了他当年不愿斩情的决定。
他不愿斩情,不愿忘记纸鹤,即便是为了结丹,也不行
他不是因为身为古魔,才敢肆意,而是为了不忘,才踏入真魔道
右手食指一点,竟是当着木四的面,一笔笔,画出的自己的魔符。
一笔笔,竟是令魔符之中蕴含的魔念,有了改变
原本那魔罗巨人的图案,是与苍松图案并肩而立的,但这一次,宁凡却将那魔罗巨人,画在树下。
这一幕画面,就如同一个魔气滔天的少年,在树下感悟一般。
“不对,不对…若这少年是我,则这树,不应是松…”
宁凡双目有了片刻的迷茫。
千百年的回忆,竟在这一刻翻涌,似想要被宁凡,画入那图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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