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镜海王府中,汨罗对这桩婚事的漫不经心,回想起老太君寿辰当天,他对金满意露出的温柔之色,宁行就觉得不寒而栗。那个时候,他就知道金满意在外面偷人了吧?却一直隐而不发,忍到了现在,才派人在中京杀掉了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
汨罗始终是汨罗,就算这两年来对宁行态度极好,本性却一直便是那个凶狠残忍的大妖怪。
回想起汨罗在镜海王府之中对她说过的话,宁行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直到客栈外头传来了喧哗声。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宁行才刚站起,青鸾就已经大步走了进来,沉声道:“济世楼掌门金无患带人来了,言语强硬,和兄弟们起了点争执。”
济世楼的掌门人?她想起镜海王府老太君寿辰当日,站在金氏姐妹身边那名黑髯文士金无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金无患难道知道了她和金满意的会面?可是金满意前日明明说过,金无患被外务拖住,要迟到两天才会抵达中京,算起来也就是今日才赶来参加白玉京的发卖会,怎可能知晓前事?
隐隐地,她只觉得金无患此来不存善意,于是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请他们进来罢。”
堂堂济世楼的掌门,也没打算带人杵在门口让围观群众看戏,所以隐卫一放行,他也就只身走了进来。
“宁长老。”他只微微颔首,面色铁青。
这人刚刚经历了丧女之痛,宁行倒是能理解他的心情,也低声道:“金掌门,请坐、请节哀。”
她不说还罢了,讲出这几个字之后,金无患就低低叹了一声道:“宁长老,金某此来是想请你给我解惑:前日挟来找你,到底说过了什么?”
听出对方的问责之意,宁行不悦道:“金掌门这是登门问罪来了?”她在这中京之内就代表了隐流,怎可能任金无患这般质问?
金无患也知道自己着急了些,他缓缓坐下,平复了一下语气道:“孙,金某方寸大乱,还请宁长老为我解疑。”
宁行神色淡然道:“金秀前日的确来找过我,然而听说金掌门今日方至中京,这消息却是听谁说道的?”
金无患沉吟了一下,也无心绕圈子,右掌已经取出了一张纸笺,平平向她射来道:“我两个时辰前才到中京,就有人送来了这张纸。”
她接过来一看,白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金秀遇喊所寻最后一人,为隐流长老宁行。”字里行间,笔意凌厉张狂、张牙舞爪,像是书写者胸中怀迸无尽的怨恨、眦怒。
她立刻知道这是谁写的了,因为后面的落款赫然是“天上居 贺紫娟”,末尾一个鲜红如血的勇,正是她的执事峪。金无患淡淡道:“我已经找天上居的人核实过了,这个峪是真的。所以,宁长老,请你告诉我罢,挟前日到底为何寻你,又和你说了什么?你是见过她的最后一个外人。”
宁行阖起了眼,心中不知是气怒还是佩服。
前一段时间由于灵茶事件,娟娘想必是派人监视她的行踪,于是看到了金满意来客栈寻她£娘临死前刚刚接到了金满意遇害身亡的消息,立刻就将这二者联系起来,向金无患发出了最后一封指向性极明确的遗言。
哪怕是死了,娟娘也还要实实在在地坑她一把。见着这张纸笺的时候,她耳边几乎都回响起娟娘得意的笑声。
娟娘自然不知道宁行心中的秘密,也许她只是不想让这个仇人舒坦,想给她泼一盆脏水,然而这一手却误打误撞地玩得实在漂亮。
宁行难道能对金无患据实相告,告诉他“你的女儿在外头偷人了,奉天府又不想和济世楼解除联姻,所以汨罗杀了他”?死者长已矣,她何必要去毁人家女子的清白名声?此事又牵涉到济世楼、奉天府两大势力的关系,金无患哪里会轻易信她?
退一步来说,金家女儿干的好事被她这个外人知道了,恐怕她从此要成为金无患心里的一根刺。
最关键的是,她就算知道此事是汨罗所办,难道就能将他供出来?这一路上,包括在中京之中,汨罗对她的相助都是不遗余力,若无他的势力相助,灵茶失窃一事现在就该轮到她焦头烂额了。现在这个大人情还没还清,她能出言坏了他的计划,让他和济世楼反目成仇么?
在这个世界游历越深,她就越明白正与邪、对与错、是与非之间,哪里有什么泾渭分明的界限?是非对错,不过是存乎一心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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