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发誓。陶守拙忽然道:“楚将军,你还没去见玉小姐吧?今晚不妨去一下。”
我笑道:“自己都保不定,难道还要留个种了?等回来后再说吧。”
他也笑了起来。可是他一提起萧心玉,我却猛然间想起,萧心玉和她面目约略相近,衣着和擅弹琵琶却一般无二,明明是陶守拙专门找来投我所好的,可是她的事,陶守拙怎么会知道?
原本我已对陶守拙产生了几分好感,但此时浑身又象浸在冰水中一样。我以为自己看透了陶守拙的心思,其实,从一开始,我的一举一动就都已在他预料之中了,这个人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说不定,真正要谋反的是他也有可能,只是想借我的力量来除掉周诺而已。
我越想越是害怕,方才陶守拙还显得和蔼可亲,此时却又变得神秘莫测,我身上也越来越冷,要强忍着才能不至于打寒战。
※※※
从前锋营中挑选了两百名敢死军,钱文义却坚持也要列名于内。我本来想让曹闻道跟我去,一方面是我仍不太放心钱文义,另一方面就统兵而言,曹闻道毕竟有点不识轻重缓急,没有钱文义老成,但他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去,我只能把统领权暂时交给曹闻道,吩咐他遇事多与人商议,不要一意孤行。
周诺的木厂中也很有几个高手,一夜功夫就做出了三百个海马,而他已命人在一块空地里挖了一个浅浅的池塘,引入水后把泥土泡得稀烂,又往上铺了层河泥,便与那滩涂相当接近了。我带着两百名敢死军在那里练习,是引得周围的人前来围观。他们也不知我们在干什么,正胡乱猜测着。
海马并不难用,加上钱文义小时候用惯了,我们练了两天,便都能行动自如。前锋营的人个个身强力壮,只怕滑起来比钱文义小时见过的那些拾贝人更快。练过后浑身都是臭泥,周诺干脆将来仪馆的浴场封了,让我们单独使用。
我躺在来仪馆的一间单人浴间里,把毛巾浸湿了搁在头上,享受着这种象要泡酥骨头的舒适。蛇人的地道已经掘了一半,明天我们势必要出发,否则便要来不及。我躺在水池里的卵石上,在弥漫着的水气里,眼前好象又看到了她的样子,只是她的眉目都已模糊了,仿佛也隔着层雾气。
这时候她在做什么?也许,正被帝君或者太子临幸?我心口象刀绞一样疼,实在不忍这么想,可是我知道这倒是最有可能的。
这该死的帝国,如果崩溃了,我绝不惋惜。虽然人一动不动,心中却有怒火升起。我向周诺请命,那也是因为失去她后再也看不到生存的乐趣,在我生命里除了无休止的战斗和杀戮,还有什么?也许,我已经隐隐有种自暴自弃的绝望,只是自己还不知道。也只有在这个水汽弥漫的小房间里,这些平常根本不会想到的念头都突然涌了出来。
我抓紧了池底的一块卵石。那些卵石都砌得整整齐齐,但被我抓得也象开始有点晃动了,血液仿佛在体内尖啸着到处奔流,如果这时太子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狠狠地向他头上砸去。
在一片朦胧中,眼前好象也出现了太子那张清雅俊秀的脸。
这个无能之辈,仅仅因为是天潢贵胄,就可以高高在上么?有多少战士出生入死,难道就只是为了保护这个人?我瞪着他的幻影,尽管知道那并不是个真人,我还是一掌打去。
“呼”一声,水汽被我击得云雾一样翻涌,刹那间我听得有个人好象“嗤”地一声笑。听到这声音,我浑身一凉,喝道:“谁在那儿?”
周围根本没有人影,这小房子只有一个通风口,一盏油灯悬在边上,被水汽逼得昏暗不明。我站起身,伸手要去摸边上的百辟刀,却听得有人低低道:“不必徒劳了。”
我的手一下便再不能动,象是梦魇一样,身体都僵硬成一块。这正是中了摄心术的样子,我只觉得头脑中空空一片,一时竟想不起身在何处,在一阵迷惘中,有个人影出现在眼前的雾汽里。
这是个很矮小的人。虽然只相隔数尺,但是雾汽太大了,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身影。他低低一笑道:“作为一个人,你也算是个厉害人物。”
他这么夸我,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得意。我的身体好象都不是自己的,根本不能动。我定住心神,默默地调匀呼吸。这绝对是摄心术,我想如果按照真清子给我的那本《道德心经》来做,说不定会有什么效用。
这是个老人,声音幽渺而低沉。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水池对面,低声道:“蛇人目不能视远,楚将军,你明日出征,可以从此下手。”
随着呼吸慢慢均匀,我觉得手指好象开始动了,但听到他的话,我又一下怔住了。
怪不得蛇人从来不用弓箭,原来它们都看不到远处啊。我恍然大悟,心中的欣喜难以言说。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胜算又多了许多,而这个老人竟然是来帮我的。我也不能说话,突然间,手指猛地一动,我闪电般将百辟刀拔出鞘来,浑身也顿时一轻,眼前却是一花,一下子又是空空一片。
这又是幻觉?我提着刀站在水池中,但眼前什么也没有,仿佛这个老人是烟结成的,一下子又融入空气里了。我茫然地站在水中,但这老人的声音言犹在耳,分明不是我的幻觉。
这个老人,就是我在东平城里碰到过的那个吧。在收伏飞羽时听到他的话,我还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但现在却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个人到底是谁?
第二天,天刚放亮,我和两百个敢死军已准备停当,马上就要出发。这一点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在城头上,周诺和陶守拙走来了,他们一身戎装,周诺倒了一杯酒道:“楚将军,此战祝你旗开得胜。”
我看了看东边。蛇人在滩涂上扎的临时阵营也开始有所动作,它们又要开始挖地道了。我接过酒杯放在雉堞上,道:“周都督,等我回来再饮尽这杯酒。”
我转身向身后的敢死军喝道:“弟兄们,去时二百人,我们归来的时候也要仍是二百人,出发!”
东门现在还不敢打开,我让前锋营在城头放下绳索,再从墙上爬下去。我原先最怕的就是被蛇人发现我们的行动,若是我们刚下城便被它们迎头痛击,那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蛇人既然目不能及远,我们身上又穿着与城墙一色的衣服,想必它们发现不了。
等二百人都下来了,我低声道:“出发!”
我一脚踩在海马上,另一脚用力一蹬,箭一般飞掠而出,耳边只听得一阵风声,这速度竟然比得上快马疾驰,我听得周诺在城上低声道:“保重。”回头看了看,只见他扶着雉堞,正看着我们。
滩涂上的芦苇已经大多枯死,我们是向东北方行进,走了一程,还有几百步便要到河岸了,我止住了他们的脚步道:“等一下。”
钱文义滑到我身边道:“楚将军,到了?”
我点点头道:“前面多半就是了。把东西拿过来。”
几个士兵过来把背上的包裹解下,打了开来。里面是半爿带着血的羊肉。这是连夜刚宰杀的,我道:“有谁愿跟我一同去?”
有两个士兵道:“我们去!楚将军,你留在这里。”
我点了点头道:“那好,小心点。”我现在还不能冒险,还是让他们先去。他们抱着羊肉,猛地一蹬,箭也似向前掠去。他们掠得很快,我握紧了拳,心头已悬在半空。
此事成败全在此一举。如果这事做不好,以后就没办法了。我看着他们如飞而去,突然钱文义道:“楚将军,你看!”
押龙河水正翻着波涛,奔流不息,水不断打上来。那两个士兵正一心向前,但他们没有发现边上有个地方正在冒出泡来。我心急如焚,突然他们身子一侧,两块羊肉猛地一扔,转身便向回走。
他们刚抛下羊肉,那一片滩涂登时开始翻动,只一会儿,便象是被煮沸了一样,泥水纷飞。那两个士兵回来得很快,一个回头看了看,已露出喜色,但不等他转过头来,突然从他脚下发出了一声巨响,一个黑糊糊的巨影猛地从泥水里直窜出来,一下将他卷了进去。另一个士兵也被震得摔倒在地,脸上一下没了血色。
那是一条巨大的鼍龙。鼍龙一般有六七尺长,但这条足足长达两丈,简直有如噩梦中的怪物。被扑倒的那个士兵被咬在嘴里,正撕心裂肺地惨叫,这条鼍龙咬在嘴里,抬起头甩了两甩,血象下了一场暴雨,把边上那士兵浇得满身都是,又一口吞了下去。
[记住网址 龙腾小说 ltxs520.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