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为他人服务者背后的强制力当然也是相互的,也要求在等级关系上彼此承担相辅相成的义务。更多小说 ltxs520.com自我牺牲的道德地位在日本与在美国截然不同。日本人总是反对基督教传教士关于自我牺牲的说教。他们极力主张,有道德的人不应当把为别人服务看作是对自己的压抑。有位日本人对我说:“当我们做你们称之为自我牺牲的事情时,我们觉得是自愿的,或者认为给予是对的。不管实际上我们为别人做了多大牺牲,我们绝不会为自己感到遗憾,我们也不认为,这样是为了提高我们的精神境界,或者认为应当为此得到回报。”像日本人那样以细致的相互义务作为核心来组织社会生活,当然不会发现这里面还有什么“自我牺牲”。他们极力推动自己去履行极端的义务,而传统的关于相互义务的强制力,则阻碍他们所持有的在个人主义竞争的国家中是极易出现的“自我怜悯”和“自以为是”的感情。
美国人要想理解自我修养的习惯在日本的状况,就必须对美国的“自我训练(self-discipline)”概念施行外科手术。我们得把我们文化中“自我牺牲”(self-sacrifice)和“压抑”(frustration)的概念周围所纠缠的赘生物割掉。在日本,一个人要成为出色的运动员就要进行自我修养,就像打桥牌一样,他完全不会意识到这也是“牺牲”。当然训练是艰苦的,但这是事物本性所导致的。新生婴儿虽然十分“幸福”,却没有能力“体验人生”。只有经过精神训练(“自我修养”)才能有生活得充实的能力,并且有能力去“体验人生”。这种说法通常被译作“只有这样才能享受人生(onlysocanheenjoylife)”。修养能修炼丹田之气(自制力之所在),从而使人生更加广阔。
在日本,培养“能力”的自我修养的理由,在于它能改善其掌控生活的能力。他们说,人们在修养初期可能感到难以忍受,但这种感觉很快就会消失,最终他会享受到其中的乐趣,否则就会放弃修养。这一切正如学徒要在事业上充分地发挥作用,少年要学习“柔道”,新媳妇要很快适应婆婆的要求。所以在训练的最初阶段,那些不适应新要求的人想逃避这种修养,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们的父亲就会教导到:“你希望是什么?要体会人生,接受一些训练是必要的;如果放弃修养,你今后一定不会快乐。如果这些后果发生了,我是不会袒护你不受社会非议的。”用他们经常用的说法,修养就是磨掉“身上的锈”。如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它会使人变成一把锋利的剑。
日本人如此强调自我修养对自己有利,并不意味着他们的道德诫律时常要求的极端行为不是真正的严重压抑,也不意味着这种压抑会导致攻击性的冲动。美国人在游戏和体育活动中是能理解这种区别的。桥牌冠军绝不会抱怨为了打好牌而必须做出的自我牺牲,绝不会把为了成为专家而花费的时间看成是一种“压抑”。尽管如此,医生们说当一个人在下大赌注或者争夺冠军时,注意力需要高度集中,这一切与胃溃疡及身体过度紧张不是没有关联的。日本人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不过,由于相互义务观念的强制力以及人们坚信自我修养于己有利,使得日本人容易接受许多美国人难以容忍的行为。他们远比美国人更加注意其所能胜任的行为,而不像美国人那样为自己找借口。他们也不像我们那样经常把对生活的不满归咎于他人,他们更不会因为达到美国人的所谓平均幸福(averagehappiness)而沉湎于自怜自惜当中。他们已被训练得比美国人更加注意自己“身上的锈”。
“圆满”是超越了培养“能力”自我修养的更高境界。日本作家的有关著作并不能使西方人很容易理解日本人关于能力修养的技巧,而研究这个问题的西方专家又往往对它不太重视。有时候,他们称之为“怪癖”。一位法国学者在著作中认为,他们完全是“无视常识”,最讲究修养的教派——禅宗是“集严肃和荒谬之大成者”。日本人企图通过这种技巧所要达到的目标却不是不可理解,探讨这个问题有助于我们更好地阐明日本人的精神控制术。
在日语中,有一系列词汇命名自我修养达到“圆满”者的精神境界。这些词汇有的适用于演员,有的适用于宗教信徒,有的适用于剑客,有的适用于演说家,有的适用于画家和茶道宗师。一般来说,它们的大体含义都是相同的。我仅举其中的“无我”一词为例,这是在上流阶层中很流行的一个禅宗用语。不管它是世俗的经验,还是宗教的经验,它所表达的“圆满”境界的体验是指在意志与行动之间“缝隙全无,丝发亦难”。犹如电流从阳极直接导入阴极。没有达到“圆满”境界的人,在意志与行动之间则仿佛有一块绝缘屏。日本人把这个称作“观我”、“阻我”。经过特别训练消除了这种障碍之后,“圆满”者就完全意识不到“我正在做什么”。就像电流在电路中自由流动一样,这也一点不需用力。这种境界就是“一点(one-pointed)”。该行为所产生的图像与行为者内心所描写的形象完全一致。
即使最普通的日本人也要努力达到这种“圆满”境界。英国研究佛教的权威查尔斯·艾利奥特爵士(sircharleseliot)在谈到一位女学生时说:“她来到东京一个著名传教士处,说希望成为基督徒。传教士问她为什么,她回答说想乘飞机。于是传教士就让她说说坐飞机与入基督教有什么联系,她说,坐飞机要有一颗非常镇定、遇事不慌乱的心,而这只有经过宗教训练才能获得。她认为基督教可能是最好的宗教,因此前来求教。”1日本人不仅能把基督教和飞机相联系起来,而且他们还能把“镇定、遇事不慌乱”与应考、演讲和政治生涯都联系起来。在他们看来,培养“一点”能力对从事任何事业都具有毋庸置疑的好处。
许多文明都发展这种训练技巧,但日本人训练的目标与技巧具有完全独特的性质。更加有趣的是,日本的很多修养术都来自印度,在印度它们都被称为瑜伽。日本的自我催眠、全神贯注、及控制感觉的技巧至今仍能显示出与印度修行方法的相近之处。二者都同样重视“空灵(排除杂念)”、“体静(身体静止)”,以及成千上万遍地反复诵念同一句话和全神贯注于某一选定的标志。甚至印度的术语在日本也通用。除了这些表面上的共同点之外,日本的修养术与印度的修养术几乎没有相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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