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冠子笑了笑:“天君就不必了。不过是世人无知的谣传罢了。玄门当中神通广大者大多隐居清修,修为浅薄些的才行走天下。结果倒是这么一群人成了世人口中的天君、天尊、老祖、上神。真正的大能却无人知晓……呵呵,不提也罢。”
小校忙道:“先生自谦了!”
黄冠子便将笑容收敛了些,话锋一转,盯着武家颂:“可如今么,只是你知道了我的确是共济会中人。我却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眼下,该是由我来问你了。”
这武家颂原本虚弱至极。之所以强撑着一口气,大抵就是为了揭露出“奸细”的“真面目”。可刚才不但知道的确是会中人,还发现原来是自己从小时候便在拜的神,心情激荡、大起大落,身体也就快要松垮了。
然而如今又听黄冠子说了这么一句,整个人再次被提起来。
但精神提起了,身子却受不住。只愣了一下子,立即吐出一口黑血。
黄冠子却也不管他。而是收敛了笑容,沉声道:“把你如何潜伏进木南居、又如何发现这里的事、前前后后都做了什么,一一细说给我听。我心里自有分晓。”
这时候,他的语气听起来才真正像是来审问的了。
武家颂又吐一口黑血。但也晓得眼前这两位才不是真的“和蔼可亲”的角色。此前无论看着多么亲切,都只能算是手段、策略罢了。虽然意识昏昏沉沉、眼前一阵接一阵地发黑,却也不得不说。
人在清醒时说话有条理,可在意识混沌时,心里想的和口中说的却是两个样儿。他此前被严刑拷打、被施展各种手段,身体当中还被注入毒素。刚才又因为黄冠子的话大惊大喜,那些毒素的劲头反倒更大了。
起初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说了一会儿就好像醉了酒——只觉得黄冠子和小校的身子忽远忽近,周边的灯火忽明忽灭。于是某些细节原本记得住,从口中说出去却是另一回事。某些事情原本也知道,可想着问的是自家会里的使者,含混过去他也该晓得,于是便带过。
他一边说,黄冠子一边问。常常是一个问题问个三四遍,或者忽然打断他的思路叫他说从前说过的某件事。
他都听在心里,可意识却愈发模糊了。渐渐变得像是半睡半醒的人——觉得什么事情、问题自己说了、答了,可其实并没有。
如此足足折腾了约莫两柱香的功夫,黄冠子才终于不问了。
武家颂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下来,心里也松一口气。
但这口气一出,却听黄冠子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一连又喝问三个问题——字字像是惊雷一般炸在他心头,骇得他眼前更发黑,连脸上的神情都快要不能自己做主、只剩下一片茫然了。
那黄冠子喝问的是:“你先说你正酉九年遇到木莲道人,又说你正酉七年为会里办了澄湖的事,到底哪一个在前?!”
“我问你祁国十三省总舵的人与你接洽过几次,你说只记得三次——可知道我们在祁国并没有总舵么?!”
“你又自称共济会奇山掌事——但我会中掌事这个职务早在四年前就裁撤掉了,你是哪里的掌事?!”
三个问题,武家颂心中都有答案的——正酉九年与正酉七年不是他答错了,而是那黄冠子问错了!他说了这两年的事情,可也只是提个时候罢了。但那黄冠子将这两个时候听在心里,在他昏昏沉沉说别的事情时候来喝问他——他起初没在意,后来听出来了,觉得是这位尊长口误,便没有大胆纠正。
岂知如今赖他?!
祁国十三省总舵——共济会在祁国当然有总舵!
奇山掌事——他在潜入木南居之前正是奇山掌事。且这个职务并未被裁撤,现在也还有的!
这三个问题叫他惊骇莫名。也是因为头脑昏沉,在作出目瞪口呆的模样、愣了足足十几息的功夫之后意识到……
那黄冠子正是故意的!!
他在——栽赃自己!一切都是圈套……从他见到自己的那一刻起就是圈套!
他作出和蔼可亲的模样,叫自己放松了警惕……可恨自己也是蠢了……真就在那小校的面前承认了他是共济会的尊长!然后这位“尊长”再将话锋一转来栽赃自己……那小校本就信他,经过自己的确认更信了,到如今……!!
惊、惧、怒,一起涌上心头。武家颂想要瞪圆眼睛,可脸上都不听使唤了,反倒因为肌肉牵扯的缘故,更现呆滞、惶恐的模样。他叫道:“你——”
然而胸中一股热流再喷出来,生生将那话给堵回去了。武家颂再喷出一口黑血,晓得事情再难有转圜的余地——他来此本是要有所作为,也在东海上将李云心成功骗过!哪里知道竟在这儿又遇到一个更难缠的……到底迈不过这道坎了!
心中一横,合身向黄冠子扑去!
但又觉得胸口一凉。最后一眼瞧见的是自己的半截身子扑倒在地。
小校收回手。幻化而成的大刀重新变成手掌。他鄙夷地瞧了瞧武家颂的尸首、再瞧瞧他脸上惊惧的模样,啐一口:“呸。”
“到底是逃不脱先生的法眼。我们问了几个时辰没问出什么,先生一番手段就叫他现了原形!”
黄冠子笑了笑,摇摇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只是在这儿把他杀了……”首发..
小校嘿嘿一笑:“哪里真会叫这种东西与先生对质。岂不是侮辱么?君上早吩咐过。先生问过之后,直接料理了。这蓬莱岛上,哪有信不过先生的人。”
黄冠子大笑:“君上这样待我,我可就安心了。走——你我去洗洗手,去去腌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