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从背后传来。
不是那个小白脸的声音。
谢生的心弦猛地绷紧,只差一点便转身劈出一掌去!
但他随即意识到,无论是什么人——能够在他全神贯注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面对这样的敌人,贸然出手不算是最好的选择。
因而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直起腰,又慢慢地转过身。
来者就在他的身后,与他只相隔一步远。穿一身夜行衣,戴一顶斗篷。眼下夜色晦暗,只能看到他的面容隐藏在斗篷兜帽的阴影当中,露出下半张脸。
奇怪的是……这下半张脸的轮廓有些熟悉——尽管唇上与下巴都生了柔顺的黑须。
看起来这是一个中年男子。负手而立,有一股沉静的气势。见到谢生转过了身,才往后退出一小步,似乎是为了不叫谢生更加紧张:“我是接引你的人。你可以相信我。现在按我说的做。”
“叫体内灵气运转一个小周天。意守上关窍、晦明窍。”他一边说一边向谢生伸出手。
谢生没有躲闪的余地——来者的修为显然比他高出太多……或许就是这个家伙将自己引来此地。
不……或者是那小白脸的新计谋?
不安感自谢生的心中升起。这叫他感到奇怪——一方面,自己的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或许是真正的接引人。可另一方面……潜意识当中又有一个念头告诉他:不要相信任何人,这世界上极度危险!!
但来者已经用手扣住他的脉门。
随后,一股雄浑的灵气冲进他的体内、渡入他的经脉之中。
“我看你已经懂些修行的法子了。但刚刚入门。要走出这禁制且不惊动它得使些小手段。你眼下的境界不成。”来者说话的声音低沉,但不叫人反感,甚至自有一股独特的吸引力,“现在我给你渡些灵气,助你塑成雪山气海,踏入虚境。”
话音一落,更多的灵气涌入谢生体内。
凡人无法体会这样的感觉——力量的涌入。谢生在一瞬间感到体内被某种澎湃的“气”所充满,由此带来的快感不亚于他此前刚刚踏入修行界的时候。
几乎用不着他有意识地操控些什么。他那刚刚成形的雪山气海便运转起来,贪婪地将新得到的灵力纳入其中、叫自己更加稳固充实。如此,只用了短短三息的功夫。强大而丰沛的力量忽然自雪山气海发散出来,如同冲击波一般狂暴地横扫他的经络关窍、筋骨皮肉!
这说不清是快感还是痛苦的体验叫谢生的双眼一瞪,险些就要用力甩开来者的手。
但听到他又说:“果然。虽然还不算真正踏进虚境了……但也已经摸到了门槛。你这修行的速度,是我此生所见第二快的了。果然是你。”
但谢生如今被如同浪涛一般的灵气冲击着身体。经脉、肌肉、骨骼都在短时间里发生改变。他变得比凡人更加强大、更加纯净,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听清来者的话了。
实际上,从他转身到这时候,只不过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罢了。
可他如今却感觉像是过了一整年——他的体内仿佛在生成一个世界、每一处细微的体验都放到了无限大!
又过两息的功夫,来者终于放开谢生的手。
这时候的谢生,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在这初冬的寒夜里,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浆进浸透了。头顶与肩膀腾腾地冒着白雾,脸色红润得仿佛刚刚烤过火。然而身上却奇臭无比——那是自他的身体当中,被灵气迫出来的东西。
如今的他,被来者生生摧至了意境的巅峰,只差一点点便是虚境了。
而来者似也对他身上的味道无动于衷。沉声道:“现在意守中宫。放空足少阳,缩地出来。”
他所用的词儿,谢生只能听懂两句。然而他此前修习了李云心给他的道法,如今举一反三,也能晓得是怎么回事。
听这来者的口气很郑重,他也就暂时不计较。依他所言运了气——身子忽然就出现在一丈地之外的树林中了。
来者微微摇了摇头。仿佛是在暗暗感叹“果然学得快”之类的话。
然后他也转了身看谢生:“你叫我找得好苦。”
说这句话的时候,字句像是在感叹。可语调却仍旧平静得出奇。
谢生皱眉看他,但身子仍旧紧绷、随时准备遁走:“是陈豢叫你来接我的么?”
来者点头:“算是吧。”
“算是?”
“陈豢已经死了。”
谢生便眯起眼,轻轻呼出一口气:“哦?被圣人杀死了?”
来人看着他,略沉默一会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手撩下了自己的兜帽:“刚才李云心已经找到了你,对不对。我现在对你说什么,大概都会叫你怀疑。所以不必试探了。我这就带你走。到时候自然知晓一切。”
这似乎的确是最正确的处理方法。对这个人而言,谢生是毫无反抗能力的。他将他带到某处、见到某些人,自然一切明了。
然而谢生此刻,却愣住了。
除下了兜帽的这个人……面容很俊俏。
其实对于一个中年男子而言,使用“俊俏”这个词来形容他的容貌是不大妥当的。然而偏偏用来形容这个人却并没有违和感——哪怕他的面颊上生有这个时代的男子很流行的五缕长髯。
可他的容貌……这极为出众的容貌……与那小白脸极相似!!
在这一瞬间谢生意识到自己再次落入那小白脸的圈套。他再不犹豫。灵气运转周天、口中低诵法诀——“疾”!
身形立时化成一道金光,向着茫茫密林当中电射而去!
只一瞬间,再无他的踪影。而原地也只留下了三个由深到浅的脚印而已。但这男子并不急,反倒无奈地摇摇头——就仿佛是一个大人看一个学步的孩子淘气跑开一般。他只要稍稍迈开两步,就可将其轻易捉回。
却就在这时候,他的身后也响起一个声音。
“你也叫我找得好苦。”
来者……身子顿住了。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如此足足过了三息的功夫,听到身后的人又说:“你们不是死了么。”
语气平静,声音清晰。像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两人站在雪地上。来客沉默不语,目光直勾勾地往前方看。可是视线没什么焦点……仿佛一时间思绪也没了什么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