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抓住了她心中的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在这一刻,他就已经成了她的魔。
她的心魔。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充满了被压抑的好奇心。来到世俗间行走,即便身为化境修士还充满了强烈的警惕心。在看到《变态吃饭图》之后,认真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是画圣是否还在这世间。那时候李云心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如果从声音的起伏和语调里还听不出这小姑娘对那个什么画圣的强烈好感的话……他就真真是一个聋子了。
一个心底柔软,却略偏执的姑娘,喜欢上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这感情注定没法儿同人说——今天遇到了一个似乎同样有趣的少年,先被告白然后又从那少年的话语里听到了同样的心路历程。
倘若是寻常人还可迫着自己咬了牙不去理会。
但倘若是寻常人又怎么会对画圣生出了好感?
于是被自己的认同感和同样的孤独感……感动了。
她觉得自己遇到了同类——某种意义上的同类。
这事儿从发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如今的结局了。
这充满了浪漫的自我毁灭意味的凌空子姑娘,对李云心已经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和认同感。
而对于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而言,在李云心这样的魔头的引导下,她很难意识到自己心中此刻此刻那些复杂汹涌的情感究竟是为了谁、又是因为什么。
而更容易将这些同情与认同感误认为——
啊。这是……爱情啊。
于是在这个雨夜,这位凌空子仙子……
才渡杀劫,又入情劫。
因而李云心笑了笑:“我也希望你会懂。那么你来这里……”
已乱了心的凌空子想也未想,便接了话——虽然声音听起来已经恢复了平静,并且重新挺直腰杆:“我懂的,是你说的那些理念。可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你这人有趣。唔……那天之后我细想过你说的。所以我知道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应当不是作假的。那共产主义的说法……若是你临时起意编来哄骗我得,断然不能说得那样缜密。依着我看,如果是你自己想这些东西,没有个五六年,大抵也是想不出的。所以这一点,我懂你也信你。”
“那么现在……你究竟如何打算?我要除那龙子,你要怎样做?”
实际上今夜李云心所构建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
他对凌空子,说过自己的“理想”。虽然那所谓人妖共产主义的法子不过是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随口胡诌编来诓她的。
可无论这个理论在他那个时候被批判也好鄙夷也好追捧着也好……
毕竟也是一个人耗费了几十年的心血搞出来的。
正因为像凌空子这样的聪明人可以看得出这一点,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李云心真的、在这想法上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与心血。
在这样的前提与基础上,再说出后面的话、那些破灭与失望的话,才会更相信李云心的失意落寞——就如他所言的,倘若自己有一天发现,所修的长生道不过是一场空……该会是怎样的痛苦啊。
她便再不怀疑,或者说……再没什么多余的心思怀疑,终于说出了她的目的来。
除龙子?!
李云心在心中微微一愣。
这女人……还要除九公子?!
原来她的另一个目的是这个?!
见他吗的鬼……早知道这样子,何必花这么多心思跟她搞风搞雨……
还不是为了挑动她和那妖魔相争,自己好从中渔利全身而退?!
但这种意外之喜,总要比没有的好。他笑了笑:“你应该知道我会怎样做。我刚才说大妖魔……指的就是他。”
“我和他,曾经是朋友啊。”李云心苦笑,“我……曾经想要试着通过他去做我想要做的事。但慢慢我意识到,他并不是很好的人选。他杀了凌虚剑派的两个剑士,又杀了淮南子。我本想在渭城隐居的,结果他还杀了……李耀嗣。”
他说了这话,知府同其他三位府尹齐齐瞪圆了眼睛。
这事儿和他们有关了。
“他的性情太乖戾。很多时候会忽然兽性大发,便是连我这个朋友……也不认的。”李云心轻轻摇头,显得痛心疾首,“我原本,是打算用那通明玉简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但是他知道了那东西,便夺了去——到这一步,我才不得不同他决裂。”
“所以你才看到我在乔家做的事情——我想要从……那些小妖开始。我想,既然大妖魔残暴成性,那么就将它们除了。那些小妖,有很多在做好事——这个楼里这么多庙祝,大部分庙里观里供着的,都是那些精怪吧……”
“通明玉简真的在你手里。”凌空子微微一愣,低叹一声。
“……现在并不在。”
“你……不该碰那东西。唉。”凌空子还是摇头。她想了想,低声道,“待我除了龙子,你……同我回山吧。”
李云心想了想,试着冒险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要那玉简?我是说,那东西,有多重要?”
凌空子略略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抬起手悬在半空中,一笔一划地写了一个“惘”字、又写了一个“静”字。
然后她屈指一弹——两个字便如闪电一样,在虚空中即短暂地闪耀了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下一刻,除两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没了声息,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神智。
她这才轻轻出了口气,看着李云心,一字一句地说道:“双圣至今未飞升……”
“都是因为在等它。”
“在等有一个人……能打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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