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咱们已中宋人之计,这深州是宋军之饵无疑一”
“南人也说,小自使得万年船。行军打仗,不是儿戏,还是小心为上一”
“诸公差矣!”韩宝高声说道,他目光扫过帐中,帐内立时便安静下来,“诸
公可想清楚了,束鹿离深州城有四十五里,宋人要是步军,要走差不多一整日。倘
若是马军,至少也要走半日!诸公看看天色,束鹿的宋军即便大战之后,全不休
整,立即行军,到深州,亦已是半夜—敢问诸公,若是公等指挥大军,明知道前
方有一支人马众多的敌军,公等敢连续行军,半夜至敌人面前么?!”
“本帅敢说,没有人敢!倘若谁敢如此,他们前来,亦是送死!”韩宝厉声说
道,“然诸公再看看深州城,只要一个时辰,不!只耍半个时辰,便可攻破!”
“诸公,咬进嘴里的肉也要吐出来么?!这时候放深州一条生路,然后让束鹿
的宋军与之合师,得到深州的向导、粮草、军资,然后从容来与我们作战?打蛇不
死,必为蛇咬!拱圣军如今只剩最后一口气,但我们此时若不掐断这最后一口气
得到兵员补充,便又是一支强敌!”
“反之,咱们倘若能齐心协力,尽快攻下深州。一则可无后顾之忧,再则可以
深州之据点,大军有安身之处,况目深州城内,粮草财帛不少,更可补束鹿之失。
宋军纵然有再多人马,咱们得了a州,又何惧之有?”
“况诸公皆是北国勇士,又岂能做出闻风而逃之事?此事传回国内,是全族皆
为人耻笑!以本帅看来,束鹿敌情未明,不必自乱阵脚。当务之急,是要急攻深
州!只要攻下深州,咱们便已立于不败之地,怕他宋军个鸟?!”
韩宝自信满满,对众人晓以利害,眼见着众心稍安,他深知此时定要趁热打
铁,正要下令众将各回本部,协力攻城,不料便有此时,有探马疾驰而来,至营外
翻身下马,高声喊道:“报—”
韩宝虽然不知何事,但他见众人脸上又露出怀疑之色,只得故示大方,喝令道
“传进来!”
那探马疾趋入帐,抬头飞藉,看见帐内这许多人,不由一愣,叩着头后,迟疑
着不敢说话。韩宝心知有异,但他要向这众将显示他开诚布公,并无隐瞒欺骗之
意,这时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尔有何事?速速报来!”
“是!”那探马带来的原是紧急军情,这时也无暇多想,察道:“桌晋公,沿
河拦子马发现苦河南岸,有宋军大队人马,正欲强行渡河!”
他这话一说,中军帐内,顿时炸开了锅,众人皆是惊疑不定,连萧岚都有点坐
不住了,站起来问道:“可看清旗号?”
“回签书,看得清楚,是南朝晓胜军旗号,有唐、李两面将旗!”
“尚不死心么?!”韩宝冷笑道,此时他早已侦知对岸宋军的统帅是谁,骂道
“唐康、李浩二贼,又来送死。”
但是那些节度使、详稳们却不是这么想,连耶律薛禅都忍不住说道:“晋公
西边宋军方攻下束鹿,如今南边又有驻胜渡河,此必是宋人事先相约,便要在今
日,两面夹击,救援深州。既然如此,只怕束鹿宋军,也不会在束鹿久留一”
“是啊,老将军说得不错一”众人纷纷附和。“定是如此无疑。”“口自们还
须早做打算!”“不可硬打深州了一”
这却也由不得他们不如此想,便是萧岚,心里也开始动摇,他也疑心这是宋军
事先约好,开始大举反攻了。倘若真的是如此,那么,继续攻打深州,便是冒险。
时间是极宝贵的,若是敌众我寡,大军被拖在州,却被宋军合围成功,后果不堪
设想。
但他知道此时此刻,若是他表露出半点动摇,韩宝便再难压制住这些节度使、
详稳们,而在他心里,对于就此放弃深州,仍是十分的不甘。攻取深州的诱惑与对
被来军两面夹击的害怕在他心里激烈的交战着,一时实是难以取舍。他慢慢的坐回
座位,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斗争。
“诸公!”韩宝喝止住众人的议论,尽管他心里也是十分震惊,但他表露在众
人面前的,仍是镇定自若的坚定,“此不过巧合尔!”
“这如何能说是巧合?束鹿方败,唐康、李浩又来,定有预谋啊,晋公!”
“若是预谋,宋军必待束鹿之兵兵临深州,牵制我军,唐康、李浩再从容渡
河。”韩宝断然说道,“今日吾军控弦之士数万,诸公奈何畏敌如虎?!”
他说着,刷地一声,拔出佩剑,惊得满营震慑,立时无人再敢多说一句,韩宝
挥剑砍向书案,便听一块案角掉落地上,他环视众人,厉声说道:“诸公听清了
吾意已决,若要韩宝闻风而逃,除非日自西升!今日之事,若吾辈不能同心协力
心怀首鼠,自乱阵脚,则必为宋人所乘。吾当重申军法,诸部敢未闻令而擅退者
兴连坐之法,阖族老幼,尽皆处死!若谓言之不预!”
萧岚虽然心中忐忑,但韩宝既已定策,他也决然起身,高声道:“诸公,吾契
丹诸军,当为表率!我当申令军中,一人后退,全队斩首!我亦素知各部各族之
间,或有嫌隙,然如今大敌当前,当弃小怨。诸部之间,敢有闻败而不救者,以通
敌论,全族皆处死!若能同心协力,打下深州,我萧岚在此保证,深州城中珍宝财
货子女,尽归诸部所有!我契丹、渤海、汉军,由朝廷另行赏赐!”
萧岚许以重赏_韩宝威之重责,兼之诸部节度使、详稳,素畏韩宝,这时纵有
不情不愿,亦只得硬着头皮应道:“愿听签书、晋公调遣!”
韩禽默默看了众人一眼,他知道仅是这样压制住这些人仍是不够的,他仍要做
一些部署,哪怕暂时安住他们的心,令他们心中感觉到战胜的希望仍然很大,他们
才会真正拼死效力。
他默然一会,又说道:“诸公看到那几个大洞了?火药装满,深州城墙便会炸
塌。宋军纵然自西、南两面而来,其各军往来,总有个先后。以时间来算,唐康、
李浩来得快,束鹿之敌来得慢。若我军能在束鹿之敌到来之前,攻破深州、击退唐
康、李浩,则束鹿之敌闻之,必然惧而退师。其若敢孤军远来,正可一鼓而破
之!”
他这番话,说得众人连连点头。
“既然如此,耶律薛禅老将军是老成稳重之人,本帅令老将军率本部兵马,在
西北布阵,广布侦w以备非常。请萧签书统率诸军,协力攻城,打破深州。本帅
亲率五千宫!骑军,前往苦河,唐康、李浩若敢渡河,本帅便将他们赶进苦河喂王
八!”
韩宝的这番部署,的确令众人都安心不少。
有耶律薛禅放哨,韩宝亲自去备御唐康、李浩,只要尽快攻下9州,击退唐
康、李浩,那么,有了深州做据点,束鹿的宋军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了。而且,经
过韩宝与萧岚的一番分析,当初猛然听到束鹿丢失、慕容提婆大败的那种心理上的
震憾,也慢慢缓解了不少。众人心里面也是相信深州很快就能攻破的,这时候他们
开始想起萧岚许下的赏赐,又开始垂涎起城中的财物来。尤其是在束鹿损失不菲的
那些部族,更加无法不对深州的财宝动心。
韩宝知道他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局势,又说道:“望诸公同心协心,天黑之前
打破深州,今晚咱们便在深州城内开庆功宴!”说罢,挥挥手,众人连忙躬身退
出,各回本阵。
韩宝目送这些节度使、详稳们鱼贯退出帐中,方转身望着萧岚,抱拳道:“签
书,深州便拜托了!”说罢,压低声音道:“慕容提婆那厮如何兵败,仍不得不
防,今日必要攻下深州!
萧岚点点头,抱拳回道:“晋公尽管放心。
萧岚目着韩宝点兵离去,方回到城北本阵之中。
在攻城的这等紧急关头,居然要分兵他出,而且连主将也亲自离开,这已经不
能用犯兵家忌讳来形容了,甚至是有点荒诞不经。然而当事情发生之时,竟又是如
此的顺理成章。
萧岚努力的不让这番变故影响自己,他回到本阵之时,辽军的攻城已经重新开
始—好在深州城外的辽军兵力的确雄厚,尽管分出不少的兵力,但是攻城的火
力,却并没有受到影响。在他们进帐会议之时,攻城出现了一小会的松懈,宋军利
用这个机会,试图夺回那两个大洞,但在萧吼与韩敌猎的指挥下,拱圣军的最后一
次努力,也被挫败了。
萧岚骑在自己心爱的坐骑上,远远望着他的士兵们继续有条不紊的将火药送进
两个大洞中,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他细心的观察到,宋军在做了最后徒劳无功的抵
抗之后,开始悄悄的挣离廿而的城墙。萧岚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倘若他此时
下令云梯攻城的话,夺取北城墙将易如反掌。但他又有什么必要冒这个险呢?也许
姚咒就是想他如此,令两军在狭窄的城墙上缠斗,让他投鼠忌器,不敢轻易点燃火
药,从而苟延残喘,或者另生他计。
萧岚打定主意,在这个最后的关头,他绝不自作聪明,致人可乘之机。
终于,身边的工匠头目向他察报,火药已经足够了。
萧岚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耶律薛禅没有回音,这便是好消息—
他们终于抢占了先机。他朝传令官点点头,然后下了马来,将战马交给亲兵。传令
官开始吹响手中的号角,按着事先的约定,所有深州城外骑在马上的辽军将士,听
到这号角声后,都一齐下马,看紧自己的坐骑。
城洞里的士兵、工匠,点燃了引线,然后迅速的钻进木驴内,朝北边的本阵飞
奔而来。
在这短短的时问里,虽然号角长鸣,炮声不断,但可能是因为四城诸军都停止
了那漫天蔽地的箭雨射击,萧岚尽管产生了一丝错觉,仿佛斡座深州城,都陷入一
种短暂的沉寂之中。
然后,突然之间,他感觉到大地一阵巨大的晃动,“轰”地一声,一种他从未
听过的巨大的声响传来,让他短暂的失去了听力,他的眼前,出现一副无比观壮的
景象—伴随着刺目的火光,直冲云霄的烟尘,他面前那道曾经久攻不下的城墙
在一瞬间,轰然倒塌,如丽粉一般,化为一堆废墟。
在萧岚的身后,许多亲眼看到这一幕的契丹人、室韦人、阻卜人,甚至渤海
人、汉人,都甸甸倒地,双手合什,口里不断的祈祷着。尽管许多辽人已经见识过
火炮的威力,但是,如此巨大的破坏之力,在他们的心目中,仍是鬼神才有的力
量。对于笃信鬼神的他们来说,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萧岚默默的望着这一切,听到韩敌猎在身旁兴奋的说道:“深州,总算到手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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