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急忙上前行了一礼,十分焦急的问道:“唐大哥,我正要寻你,刚才听说咱们
要撒兵?”
唐康尴尬的点了点头,他本就是特意前来与田宗销解释一声。但田宗销见他点
头,立时便急了:“唐大哥,这万万不可啊!”
“宗销,这亦是迫于无奈的下策。”唐康避开田宗销的眼睛,轻轻拍了拍他的
肩膀,道:“今日之战,你也曾亲历。我军已经力尽,非得回去休整数日不可。你
放心,我唐康绝不会对深州见死不救的,咱们还会再来一”
但田宗销哪里听得进去,“可是一可是一”他心里也知省唐康所言,不无
道理,但正因如此,他心中却更加着急,想着围城中的拱圣军袍泽日夜盼援,田宗
销鼻子一酸,忍不住痛哭失声:“可是深州一”
唐康见他如此,心中更是唱叹,只得勉强安慰道:“你放心,咱们定不会让深
州陷落的。”
田宗销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止住眼泪,抬头望着唐康,道:“不!”
“不?”唐康一愣。
“唐大哥既有此诺,宗销当谨记在心。”田宗销看着唐康,高声说道:“但是
深州城内,姚太尉、还有一众袍泽,却还不知道唐大哥的这个承诺一”
“这好办,我会着人送信进城,告诉姚太尉一”
“不必了。”田宗销笑着打断唐康,“宗销乃是拱圣军的人,是宗销出来请
援,便当由宗销将这个消息带回深州!”
“此事万万不可!”唐康真是大惊失色,“绝不可如此!如今深州重重被围
你岂能轻易进去?你若有个万一,我如何向阳信侯交待?”
“大宋朝谁人无父母?别家父母,亦是同样的难交待。”田宗销平静的笑道
“田家世代忠烈,宗销既已从军,马革裹尸,亦是份内之事。今日一番恶战,辽军
必然相是栖疲惫的,我正好连夜进城。唐大哥尽管放心,这往来的路,我都是极熟
了的。”
“这一”
“我回到城中,必将大哥的话转告城中军民。大哥放心,只要深州尚有一个宋
人在,城池便不会陷落。”
唐康看着田宗销的神情,知他主意已定,绝难劝阻,但他心中又着实为难,唐
康一生做事,绝少顾忌人情,惟有对田烈武,唐康深感其德,念念不忘。此时要送
他亲生儿子去一座随时可能落入辽人之手的城中,他如何能点这个头。但是,他也
知道,他没有理由拦住田宗销,他总不能告诉天下人,他唐康对深州能否坚守得住
没有信心吧?
过了好一会,唐康才终于极勉强的点了点头,“你要回去可以,但不能一个人
回去。我让何将军挑出三十名好手,护送你回去。”
便在唐康与李浩心生惧意,宋军悄没声息的准备退回衡水之时,辽军大营内
萧岚也是忧心忡忡,他在自己的大帐内喝着闷酒,却始终无法压制住心底里泛起来
的那种惧意。
大辽军队,自南下牧马以来,除了在沿边雄、莫诸镇还算得意外,此后进展
实难让人安心。开战两个月,谍报显示西军尚未出现,但他们所遇到的宋军,却都
已经很不好对付,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劲敌,这哪里象是一只曾经被一些不值一提的
西南夷打得屁滚尿流的军队?
深州城内的拱圣军,与今日让大辽铁骑战死三千余人、损失战马五千余匹的这
只晓胜军,皆是令人生畏的对手。而另外的战场上,宋军的韧性也让萧岚颇为吃
惊。
原本,按照耶律信的命令,此刻西线的萧阿鲁带部,是应当早就到了深州与韩
宝、萧岚合兵,若是那样的话,他们原是可以抽调更多的兵力与晓胜军决战的,那
样战局也许便不会是今日这个结果。
但是,直到此时,萧阿鲁带部,还是连踪影都见不着。
原因便是那个段子介。
转战镇、定之间的段子介,自侦知深州被围,他除了派兵增援深州外,还料到
了萧阿鲁带的下一步必然是要南下与韩宝合兵。此人耳目极广,萧阿鲁带部才开始
合兵,他便已经知道,连萧阿鲁带部南下的时间与行军路线,竟皆被段子介窃知
让他预先伏兵于唐河之畔,欲趁萧阿鲁带部渡河之时,打个错手不及。幸好段子介
依靠的,除了他的定州兵外,到底还是些乌合之众的忠义社之流,事机不密,反被
萧阿鲁带所乘。萧阿鲁带将计就计,在唐河畔大破段子介,斩首千余级。段子介率
败军退保博野,萧阿鲁带引兵追击,攻城数日不克,不得不解围再次南下,不料段
子介便如打不死的阴魂,竟然悄悄引兵踢其后,大破萧阿鲁带的后军。萧阿鲁带无
法从容渡河,不得不又回军与段子介交战,但段子介这次却学了个乖,先是藏在一
个老寨中固守,然后在夜色掩护下,连夜遁回博野。
结果,双方在博野一带,竟就此陷入一种可笑的僵持。唐河曾经是宋朝的塞防
重点,那里有无数废弃的寨子、营垒,如今都被段子介善加利用。一旦萧阿鲁带想
要渡唐河,段子介就率军追击,攻击他的殿后部队,当萧阿鲁带回军交战时,段子
介马上跑到某座城寨中坚守不出,若见萧阿鲁带率的兵多,便赶紧遁回博野。
于是,虽然博野至深州不到二百里,但因为中间夹着唐河、淳沱河两条大河与
许多的小河,萧阿鲁带若不能解决段子介这个心腹大患,便无法从容渡过这两条
河。然而,他虽然屡施计谋,想诱段子介出战然后一举歼灭之,但奈何段子介自吃
亏一次之后,便奸猾如狐,轻易绝不肯上当,偶尔受挫,损失个数百上千人,对段
子介来说,又没什么影响,他在镇、定之间,插旗募兵—据说他得宋廷准许,可
用日后之赋税来抵从军之军晌,此时分文不出,转瞬之间,便能补充数千兵额。
这些乌合之众,虽不能与大辽铁骑正面交锋,但是亦让人十分头疼。时间越
长,段子介便越成气候。段子介不仅能自己在博野与萧阿鲁带缠斗,竟还有余力遣
将四出,令各地忠义社结社自保,闻大辽兵至,便避入城寨山林,绝不与战,又密
藏粮食,毁坏桥梁,在道路中埋置乱石,萧阿鲁带部困于唐河之北,不惟不能渡
河,便是外出劫掠,没有数百骑,绝不敢轻出。甚至,段子介还派遣偏将攻入大辽
易州境内,幸亏易州守将早有准备,引军迎战,大败宋军,将他们赶回宋境,段子
介这才不敢有非份之想。
但不管怎么说,萧阿鲁带的西路之军无法顺利南下会师,而镇、定之间,又陡
然出现一只兵力过万,而且人数越来越多的宋军,对大辽的整个战略部署,都构成
了巨大的威胁。此辈虽然只是乌合之众,但兵力一多,亦能成患,况且一旦萧阿鲁
带真的南下了,他们便处在辽军最薄弱的侧翼,这种隐患,是绝不能忽视的。
此时,萧岚所不知道的是,当日段子介唐河设伏之前,便曾经担心兵弱不堪与
辽军一战,他曾亲自前往真定府,希望与真定诸将捐弃前嫌,合兵伏击,但因慕容
谦未至,真定守臣对段子介极为不满,遂一口回绝。段子介迫不得已,才自己独领
定州兵伏击萧阿鲁带,因为兵力不足,他被迫广招各地忠义社助战,结果反而泄露
机密,遂致唐河之败。不仅他辛苦募练的定州兵元气大伤,还被镇、定间那些与他
不和的地方官员弹勤,真定府的官员更是借题发挥,禁止境内忠义社与段子介合
作一对于此时正在博野与萧阿鲁带作战的段子介来说,他已是真正的腹背受敌。
很难知道如果萧岚知道了这些内情,他又会作如何想法?
但此时此刻,萧岚原本便不如何坚定的内心,已经开始土崩瓦解。他已经认
定,南下侵宋,是一个极大的错误。而且,是时候来设法挽回这个错误了!
可这并不会容易。
耶律信绝不会答应,倘若如此兴师动众后,竟然换来的是无功而返,对耶律信
来说,那会一场政治上的灾难。他会被赶出北枢密院,剥夺军权,如果皇帝不肯原
谅他,甚至连身家性命也难苟全!可以想象,一旦他提出此议,与耶律信便是一场
你死我活的斗争。
而对于萧岚尤其不利的是,他知道皇帝本人也不会答应。
无功而返,空耗国力,反而结怨宋人,皇帝的脸面挂不住,他会视为极大的耻
辱。况且如今胜负未分,大辽不一定会失败,要皇帝停止战争,皇帝如何能听得进
去?这几乎形同儿戏了。
而即使是韩拖古烈这些文臣,萧岚也无法确定他是否还会支持自己。猜忌与不
信任是理所当然的。
他也不知道,在武将当中,他能得到多少支持。
耶律冲哥的暖昧态度说明了一切,但他远在西京道。河间诸将必定是惟耶律信
马首是瞻,他亦不必指望。对于萧岚来说,倘若他真的决定挽回这个错误,也为自
己将来的前途定下一个更好的基调,他首先要做的,便是争取韩宝的支持。
这是一切的前提。
倘若韩宝也出现厌战之意,主张与南朝议和,那么,他这边便多了一个重重的
法码。甚至,在这个时间,这比韩拖古烈的支持更重要。
然后,他必须向皇帝上一封奏折,在不触怒皇帝的前提下,委婉的表达退兵与
议和之主张,说明他对战争前景的悲观态度—这样耶律信不会高兴,皇帝也不会
高兴,但是,他至少是“立此存照”了,即便皇帝最终没有采纳他的意见,但总有
一天,这封奏折会发挥大作用。
在此同时,他还要做另外一些事情,增加自己手中的筹码。
他需要谋求南朝的支持。倘若,他能与南朝达成某种谅角,譬如和议之可能
甚至促成南朝的某种让步,那么,他就能有把握保全皇帝的脸面,那么,只需要一
个时机,他便能底气十足的来主持与南朝的和议。他甚至能成为辽宋两朝的功臣。
萧岚相信自己比其他人都看得更远,他也很清楚有时候这样会给他带来危险。
比如,这个时候,倘若他莽撞的让人知道他在策划和议之事,他便会陷入万劫不复
的深湃皇帝绝不会原谅他!
他必须耐心,小心的处理。给皇帝的奏折,错辞要斟酌再斟酌,让皇帝确信
这只是一个忠心臣下的深谋远虑,他只是在竭力的顾全方方面面的事情,他并不是
反对战争,而只是看到了消极与危险的一面,考虑到万一,事先多谋划一条退路。
在南朝那方面,有些他可以公开的进行,有些就必须极隐秘的进行。
他至少要派出三拨使者。一拨使者将秘密前往注京,了解哪些有价量的大臣是
可能希望与大辽议和的,然后,他们会有办法与这些大臣联系上,直接试探宋廷的
心思:一拨使者去大名府,试探石越与他身边漠臣的态度—但这两拨都是非正式
的,只是私下的接触与试探,而倘若他争取到韩宝的支持的话,他还可以派使者进
深州城,直接致书姚咒,试探和议之可能。姚咒并无权利决定和战,拍该会是一个
正式的渠道,代表着一种正式的接触,按照旧例,姚咒会将此向上察报,一直送至
南朝太皇太后的御几上。
对于向深州派使者,萧岚相信皇帝并不会责怪他,甚至耶律信也无话可说。
双方迟早都是要议和的。耶律信可以主导战争的,而他可以主导和议,这两样
对大辽来说,都是必要的,而且都应该谋求胜利。议和对大辽的利益绝无损害,即
便是和议并不能取得成果,也可以在南朝内部制造争端,削弱他们战争的决心。
迫。但萧岚也不能不承认·也许与砂达成一项和议·远比他想的要来得重要与急
对于这场战争,他已经率先失去了胜利的信念。
若是为了大辽计,他应该尽快的推动和议:但为了他自己计,他必须保持足够
的耐心。
他很担心这二者能否两全。
“鉴书。”一个亲从掀开帘子,打断了萧岚的神思,“晋国公求见。”
萧岚大感意外,怔了一下,连忙起身,道:“快,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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