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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街满巷的画像上只有桑桑,但佛道两宗知道宁缺跟在桑桑身边,也知道那辆显眼的、怎样伪装都无法伪装的黑色马车。
黑色马车是颜瑟留给他的遗产,佛道两宗一定认为他不会舍得放弃,他正是利用这点,把大黑马和车厢留在城外,自己却带着桑桑进了城。
他选择在朝阳城里暂时藏匿,是想要在这里等到大师兄,而且桑桑病情反复,如果要千里逃亡血战到底,担心桑桑会撑不住。
就算等不到大师兄,他也必须来到朝阳城,因为他相信灯下黑的道理,相信自己藏匿行踪的能力,而且希望这里的佛寺能够让桑桑的病情好转。
背着桑桑行走在朝阳城里,宁缺没有用多长时间,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一座距离月轮国皇宫不远的破旧小院,站在院中可以直接看到著名的白塔寺,却位于嘈杂繁乱的下等街区,便于藏匿。
他挑中这间小院最重要也是决性性的原因,是因为这间小院破旧不堪,门上满是灰尘,一看便知很久都没有人住,而且安静的就像阴宅一般。
宁缺没有去侧面打听小院的故事,因为与他人之间发生的任何联系,都有可能导致意想不到的结果,他直接潜进朝阳城府衙偷偷搜检案宗,确认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那间小院去年发生了一宗极为血腥的灭门惨案。
小院主人在惨案中死亡,有资格继承小院的亲戚痴于修佛,不愿意接手这个满是罪孽戾气的小院,于是小院被月轮朝廷收回国有,却依然没有百姓愿意购买和租赁,便是贪财的官员和僧人,也都对小院没有任何兴趣。
宁缺自然不会租下小院·当暮色来临的时候·他背着桑桑从背街的那面破墙,轻松地跃进小院,穿过正堂来到后院的卧房前。
一路行来,暮色黯淡·寂静无比,地面的旧砖和墙上还残留着乌黑的陈年血迹,显得格外阴森·别h普通人,就算是见过血的屠夫,只怕都会觉得头皮发麻·难怪所有人都对这间宅院避之不及,宁肯废弃也不愿意接受。
宁缺和桑桑从小到大不知见过多少死人,比这更加阴森可怕的画面,也见过太多,根本没有任何惧色,甚至连最细微的神情变化都没有。
卧房里没有血迹·只有积满灰尘的床与桌,他沉默思考片刻后再次走出小院,回来时·怀里抱着好几床被褥,手里提着木工活需要的抹灰。
简单打扫一番后,宁缺把厚实棉软的被褥铺在地上,崭新的枕头拍打垫好,然后重新扒开院中废井,取水调灰·把柴房窗缝全部糊的平平整整,严密不留一道缝隙·又在窗上和门上挂了一张厚实的黑布。
天已尽黑,他仲手把两块黑布垂下,然后走出房间,h了声好了,只听得房间传出打火的轻微响声,他仔细观察,发现没有一丝光漏出来,点了点头。
这是多年前他带着桑桑在岷山里狩猎,于夜雪里蹲守伏杀山猪时练就的本事,山猪对光线和人的气味特别敏感,他在雪中临时筑的蹲守点,可以严密的不透出一线光和自己身上的气味,如今用来收拾这些,自然没有任何困难。
夜色深沉,小院阴森依旧,没有人敢靠近这里,即便靠近,也只会看到如以往一般破旧的画面,看不到有人来过的痕迹。
佛宗正在到处搜寻那辆黑色马车,试图找到宁缺和桑桑,道门的无数强者,埋伏在归唐必经的葱岭中,谁能想到冥王之女就在离白塔寺极近的小院里。
一只黑色的乌鸦,落在院中的树上,抬头望星。
朝阳城里到处都是桑桑的画像,每家佛寺前都聚集着人群,僧人在那里讲述着冥界的传h,佛祖的遗言,冥王之女降世的故事,月轮民众的神情很复杂,有的惊恐不安,有的恐惧悲愤,佛祖教导的不嗔,尽数被抛到了脑后,渐渐群情激奋起来,人挥舞着拳头,h要找到冥王之女,然后把她烧死。
宁缺在街道上走过,人群的议论与愤怒,还有那些对桑桑最恶毒的诅咒,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没有过多长时间,他便来到了礼宾馆。
大唐驻月轮国的使节,便在礼宾馆里。他没有进礼宾馆,而是站在稍微安静些的后巷,专注地听着院墙里的动静,然后再决定怎么做。
“这不是明哲保身!更不是什么投降!而是正确与否的事情!我大唐帝国乃世间领袖,当然不用在乎月轮国的压力,就算西陵神殿难道就能让我退让?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人间就这样灭亡,这也是我大唐应该承担的责任!”
宁缺静静站在墙外巷中,听了一段时间,听到的最有用的信息便是这段话,h话的人是大唐驻月轮的正使,他缓缓低头,然后转身离开。
桑桑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便知道局面不是很好,伸手握住他的手。宁缺微涩一笑,h道:“没事儿,只是听着一件事情,有些吃惊。”
桑桑问道:“什么事情?”
宁缺h道:“你猜我离开烂柯寺多长时间了?”
桑桑想了想,h道:“至少一个多月了。”
“错,是一年。”
宁缺摸着她微凉的小脸蛋,h道:“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年时间,那么再熬半年时间的耐心,我还是有的,明天我就带你去白塔寺看佛经。”
他和桑桑的前半生,是颠沛流离的前半生,日子过的极为艰辛,甚至可以h苦楚不堪,但也正是那段艰难的日子,让他能够成为现在的他,让他拥有普通人难以想像的勇气、毅力、冷漠以及耐心。
十年前在冰雪覆盖的岷山深处,宁缺背着桑桑在雪窖里蹲守伏杀山猪,不料一只被惊醒的冬熊意外出现,那只冬熊杀死山猪饱餐一顿后·似乎察觉到还有食物·竟守在雪窖附近不肯走了,靠着山猪残尸又停留了数日。
当时宁缺还不够强大,桑桑还是个六岁的小女童,根本不可能战胜一头贪婪的冬熊·他没有别的任何办法,只能藏在雪窖等待然后祈祷。
对昊天的祈祷永远等不到回应,但超出普通人耐受能力的等待·最终总能换来成功,那只冬熊最终还是抵抗不住饥饿,悻悻然离开,宁缺背着奄奄一息的桑桑,从雪窖里爬出来时,他已经在雪窖里呆了四天四夜。
那种情况下,自己和桑桑都能活下来,凭什么现在活不下来?宁缺看着窗外渐显疏清之意的秋日天空,看着那些越集越厚的秋云·默默想着。
小院中那棵树上,黑色乌鸦叫了一声,非常难听。
宁缺和桑桑·再次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他曾经消失过整整一年,不过那一次佛道两宗猜测他或者死了,或者便是在佛祖留下的棋盘世界里,找不到他的踪迹,没有人会觉得震惊·更不会认为那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而如今他已经离开佛祖的棋盘世界,再次回到人间·却再次消失,佛道两宗强者和世间无数人用尽了所有的方法,都无法找到他的踪迹,不由震撼警惕到了极点,要知道如今甚至有很多人连书院都在监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