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影十分优雅飘然而去,徐胖子紧紧跟着,唐毅满肚子气,也无可奈何,只好到了客厅。不同于北方规规矩矩的四合院,唐家的草堂修得错落有致,趣味盎然,墙上有一片爬山虎,院子里都是葡萄架,清凉幽静。
兰花,桂树,芍药,牡丹,暗香浮动,好,真是好地方!
“唐行之,你就这么放弃了吗?”没等唐毅发话,徐胖子抢先发难了,“你可真行啊,逃回了家里,躲进了安乐窝,你就想不问世事,老死田园了?你太让我失望了,也太让大家伙失望了!简直幼稚、天真、无能、废物!”
徐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停数落着唐毅。
唐毅满脸怪异,“我说文长兄,你跑我门口大哭大闹,又是烧纸钱,还成了我的不是了?”
“当然了!”徐渭断然道:“我哭得不是你唐毅,我哭的是隆庆新政,哭的是天下苍生!我为了百姓而哭!行之,天下间还有你这么不负责的人吗?你以为十年之间,就能扭转乾坤吗?就能扫荡皇权吗?错了,你大错特错了!我告诉你,千年皇权,早就深入人心,眼下朝廷之上,身居高位者,多半都是从嘉靖年间考出来的进士,每一个人都是十年寒窗苦读,他们把忠孝仁义都念到了骨髓里。岂是轻易能够改变的?你在山东遇刺,前后两天多,顾宪成才姗姗来迟,其余的山东官员都袖手旁观。你可知道为什么?”
没等唐毅回答,徐胖子就自己大声说道:“因为他们看到了你失势了,他们坚信皇帝会重新夺回权力,他们宁可承受唐党的报复,也不愿意得罪皇帝。从这个角度来说,你的变法已经失败了,你知道吗?”
徐渭的一番话,可谓是黄钟大吕,震得唐毅七荤八素,貌似还挺有道理的……莫非自己坚持了多年的新政,竟然也是沙滩上的城堡,不堪一击?
“那文长兄以为,小弟该如何是好?”
丫的,竟然被老子给唬住了!
徐渭差点跳起来,强压着激动道:“行之,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借着刺杀的事情,起义兴兵,讨伐残忍暴虐的万历,把皇帝拉下马。另立新君也好,你当皇帝也成。只要再坚持二三十年,形成惯例,或许还能成功,不然这么下去,变法只会兵败如山倒,一蹶不振,彻底玩完!”
“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唐毅迟愣一下,神色带着迷离,徐胖子继续凑到近前,蛊惑道:“行之,真的只有这一条路了,你可不能一再手软啊,人家已经杀到了门口,刀锋入骨了,再不奋起一击,什么都完了!不才徐某愿意给你当马前卒,咱们立刻起兵,大刀阔斧,杀进京城,就像铲除李氏一伙,铲除万历和他的保皇党……”
“停!”
徐渭说的嘴角冒沫子,慷慨激昂。唐毅的脑袋却清醒过来,差点让徐胖子给忽悠了。
“你丫的省省吧!”
唐毅深吸口气,“文长兄,这么多年,我们都在不停揭露皇权的恶劣,宣扬虚君实相,到处传播《明夷待访录》,这时候你鼓动我去当皇帝,难道要我自己打嘴巴,把脸抽得和你一样?你没有看出来,眼下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铲除了李氏一伙,还不够,毕竟她是太后,不是真正的皇帝。只要打败了真正的皇帝,才能确立起文官集团的权威。不让万历放手折腾,不让天下百姓感到切肤之痛,又如何能让君宪深入人心?我被刺杀,正好做文章的好机会,可是却不能向你说的那么做,你的主意只会坏事!”
徐渭被质问的连连后退,还不服气道:“就算你说的正确,可是你就能保证有本事打败万历?”
“废话!”
唐毅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没有金刚钻儿,我敢揽瓷器活儿吗?知道冰山吗?”
突然问了一句,徐渭眨眨眼,“好像听过,据说极北或者极南,天气寒冷,海面上都有硕大无比的冰山,航行的船只要小心哩!”
“呵呵,老子的唐党就像是冰山一样,在海面上看到的永远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大头儿还在下面呢!以为我下台了,就失去了权力,大错特错!相反,我退下来,才能随意施展手段,不用承担责任,首辅之位与我早就是羁绊,而非助力!我要教一教万历,阴谋是怎么玩的!”
徐胖子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口水流了一地,这才是自己认识的唐毅啊!
嚣张跋扈,自信十足,单匹马,挑战海商大姓,平灭倭寇集团,战严党,灭老徐,连嘉靖都敢耍。
这些年,他在高位上,收敛了太多,弄得自己都误判了唐毅的本事。很显然,万历已经激怒了唐毅,而且唐毅有没有权位限制,可有好戏看了!
徐渭忍不住欢呼雀跃,自从唐毅安然返回太仓的消息传开,东南的所有人都被惊动了,上至文武官员,下至普通的心学弟子,贩夫走卒,纷纷前来。唯有亲近的人能够进入草堂,其他人只能在外面看看,就心满意足。
唐毅没有替自己要求什么,只说三百多名护卫为了他而死,必须给死难者的家属一个交代,还他们一个公道。
唐毅的话,就是命令,不到半个月时间,东南的督抚加起来,一共十五位一起联名上书内阁。
第一波攻势,正式展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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