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我说了不到时候。”唐毅微微一笑,“太岳兄,你此番没有立刻给辽王治罪,顾全大局,做得非常不错,可是查汇胜票号,未免就有些仓促了。”
诚然,张居正在囚禁洪朝选之后,如果按照以往的性子,快刀斩乱麻,把辽王也给办了。
到时候宗室和湖广的官绅一起发难,哪怕唐毅也保不住他,由此看来,张居正的确比以往更成熟老辣,对方处心积虑,突下杀手,张居正一只脚踏进陷阱,竟然能跳出来,实属不易。
只是张居正还不服气,争辩道:“为什么不能查汇胜票号,他们资助辽王造反,证据确凿,谁敢否认?”
唐毅又切了一块西瓜,“太岳兄,你还要消消火气啊!”
“不除罪魁祸首,我的火气消不了!”张居正气得转身,不愿意面对唐毅。
“唉,不是我拦着你,而是你小觑天下英雄了。人家晋商处心积虑,敢算计你,也包括我在内,岂会没有一点防范。你信不信,继续追查汇胜票号,最后倒霉的一定是你们张家,做好的陷阱,正张网以待呢!”
“啊!”
张居正的怒气一下子就没了,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莫非火会烧到张家头上?
看着傻乎乎的张居正,唐毅满心得意。直到今日,支撑唐毅稳如泰山的不是官职,甚至不是圣眷,而是庞大的交通行,是无人能及的经济实力。
哪怕是晋商都没法神不知鬼不觉暗算唐毅,甚至要防备着唐毅对他们下黑手。相比之下,不管是张居正,还是高拱,这些阁老都显得太弱了。
当唐毅点破了关键,张居正迟愣半晌,立刻起身,撒腿就往家里跑。
唐毅在点将台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刚爬起来,就有人报告,张居正已经等在了外面。
比起昨天,张居正更显得憔悴颓唐,脸似乎比昨天胖了一圈,微微发红,莫非家里头打架了?
唐毅突然十分恶趣味,想要看看张居正和家人大吵大闹,甚至大动干戈,保证十分好玩。不过唐大首辅还是厚道的,他没有关心人家的私事。
“太岳兄,这么早来,一定有事吧?”
张居正脸色阴沉,十分难看,“元辅,您,拿个主意吧,下,下官心乱如麻。”
能把张太岳弄到如此狼狈的地步,也真是够无可奈何的,他回去仔细询问,这才知道,原来张家这几年大肆蚕食盐利,赚了钵满盆满,除了有他这个阁老罩着,还得到了大笔的银两资助。
这钱,正是来自晋商!
张居正知道详情之后,大发雷霆,家里头上下闹得不可开交,包括几位叔伯长辈,都被他一顿痛斥,不然也会挨了老爹的巴掌。
脾气发完了,张居正也傻眼了,百年积累,真不是一句空话。
晋商看出了张居正前途无量,竟然主动割肉,协助张家掌控湖广的食盐之利。几年的苦功,人家现在要收割成果了。
杀招放出来,是环环相扣,张居正办了辽王,挟怨报复,肯定没有好下场,追查汇胜票号,真的要查下去,没准那些银子就和张家牵连起来,变成张家资助辽王叛乱,还是公报私仇,陷害亲藩。
真到了那个地步,张居正百口莫辩,谁也保不住他。
幸亏唐毅点破了,不然自己就完蛋了。张居正失魂落魄,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己还是斗不过人家啊!
对一个骄傲的人来说,承认不足,比杀了他还难受。
唐毅都同情太岳同学了。
“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多半要饮恨沙场。既然识破了对方的计谋,不上当就是了。”唐毅安慰道。
“唉,下官技不如人,实力也不如人,只有听从元辅的安排了,您准备怎么了结眼前的事情?”
“还能怎么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辽王死不得,贬为庶人,幽居高墙。至于辽王一脉的田产家业,我去找人商量一下,他们会接手的。”
张居正听得出来,“他们”多半指的就是晋商,自己不上当,不代表人家布的局就没用,唯有给晋商足够的好处,才能让他们罢手。
张居正满心惭愧,羞愤不已,他只当自己坏了大事,却想不到这是唐毅最想要的结果,他要送给晋商最后一颗地雷——然后就等着爆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