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倒是没有说假话,万寿宫是玉熙宫改建的,碍于原本的格局,总是显得逼仄,至于圣寿宫,前后砸了五百万两银子,历时四年多,堪称金堆玉砌,嘉靖早就想要搬家了。
“好啊,群臣的贺表都到了吗?”
“到了。”黄锦笑道:“皇爷,他们还都是懂事的,君父两个字,是刻在心里头的。”
嘉靖不屑地扭头,“也就是你这样傻瓜,才信他们的鬼话呢,都是一帮皮里阳秋的货色,不过是欠了几个月的俸禄,就心有不甘,他们贪了多少银子?别以为朕不知道,实在是可恶!”
骂了几句,嘉靖又累了,索性歪着头,没一会儿,两个小太监抬着一摞子奏疏小跑着进来。
“启禀皇爷,一共是八百三十七份,全数在此,一本不差。”
看着堆成小山的奏疏,嘉靖嘴角露出了一丝满足,“黄锦,挑几本给朕看看。”
黄锦不无心疼道:“皇爷,当心伤神啊。”
“你给朕读就是了。”
“遵命。”
黄锦挑了一本李春芳的贺表,袁炜,严讷去后,李春芳在马屁精里面熬出了头,写出来的东西总是让嘉靖眼前一亮。黄锦抑扬顿挫地念着,好像乐曲一般,嘉靖竟然不自觉颔首微笑。
“赏玉如意两对。”
嘚,李春芳又捡了一个便宜。
接着念的是郭朴的,老天官也是写青词的高手,文章碰到了嘉靖的痒处,又赏了郭朴儿子一个锦衣卫千户。
黄锦很懂得分寸,又念了两本不怎么样的,嘉靖懒懒摆手,“算了,都抬下去吧。”
小太监忙跑过来,往下抬走,谁知手脚不利索,把奏疏给碰倒了,黄锦一瞪眼,“都是一帮废物,要你们什么用。”他连忙过来收拾。
“慢着。”嘉靖突然一指地上的一份奏疏,“拿过来。”
黄锦也是一愣,贺表都是用大红大绿,喜庆的颜色,这一本却用的是黑色的封面,很是扎眼。
“皇爷,准是不懂事的言官,回头奴婢去责备他们。”
“拿来!”嘉靖把眼睛一瞪。
黄锦不敢违抗,只能把奏疏捧起来,他还多了一个心眼,送到嘉靖面前的时候,先展开了,只是扫了几眼,顿时脸色惨白,手脚都跟着颤抖起来。
“皇爷,别,别看了!”
他越是如此,嘉靖就越是气愤,”哼,又借着贺表闹事了吧?朕就知道,他们不甘心,还要和朕作对!打狗看主人,他们就是弹劾大臣给朕看,还不给朕拿来!”
黄锦颤颤巍巍,把奏疏举了起来,嘉靖闪目看去。
第一句就出现了“正君道,明臣职”的字样,嘉靖满是鄙夷,好大的口气,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玩意。
再往下看去,先是说了皇帝的职责,又举了汉文帝的例子,语气有些冲,不过也还算老实,再往下看,嘉靖的眼珠子就差点掉了下来。
“陛下则锐精未久,妄念牵之而去矣。反刚明而错用之,谓长生可得,而一意玄修。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而侈兴土木。二十余年不视朝,纲纪驰矣。数行推广事例,名爵滥矣。二王不相见,人以为薄于父子!”
疯了,疯了,接下来的更加刺激……
“以猜疑诽谤戮辱臣下,人以为薄于君臣。乐西苑而不返宫,人以为薄于夫妇。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时,盗贼滋炽。”
“自陛下登极初年亦有这,而未甚也。今赋役增常,万方则效。陛下破产礼佛日甚,室如县罄,十余年来极矣。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号而臆之曰: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
不及汉文帝远甚!
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
……
一句句酸爽无比的话,变成了漫天的雷霆,被嘉靖雷得外焦里嫩,骨酥肉麻,他的眼睛一翻,只说了一句话:“弑君啦!”就直挺挺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