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丹青妙笔,数十年下来,美人依旧,风华绝代,倘若画上的女子还活着,此时也是白发苍苍,红颜老去,老大人,您以为我说的可对?”
“嗯,人生世上,不过百年光阴,能永世流传的不过是德、言、功三样,只要有这三者在,纵使死了,又有何妨!”张鏊不服输道。
他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
唐毅告诉他,谁都有老的时候,人事有代谢,你老人家到了这时候,就别硬撑着了。张鏊呢,他说老夫要立德、立言、立功,做个三不朽的圣人,区区生命不算什么,这位摆明了是不想退。
真轴啊!
唐毅深深吸口气,“老大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陛下对您很不满,想让你把位置让出来。”
“哼,小子,少拿陛下压老夫,要真是陛下有旨意,明发天下就是,何必躲躲藏藏!”张鏊冷笑道:“老夫一生行得正,走得端。几个阉宦宵小,就想让老夫退位,那是痴心妄想!”
张鏊扫了眼唐毅,不屑道:“唐大人,老夫看你断窦峪一案,还以为你是一位不畏强权的好官,今日听你的言谈,实在是让老夫失望透顶。大丈夫生有处死有地!老夫不贪恋权位,只是不想以屈辱的方式收场,想罢免老夫,直接下旨意,认为老夫有罪,交由三法司审讯,明正典刑,就算丢了这颗人头,老夫认了!如果不敢开大门走大路,老夫绝不妥协!”
人都说姜桂之性,老而弥坚,张鏊当得起这四个字。
其实从本心来讲,唐毅真想给老头拍拍巴掌,人家好歹是兵部尚书,二品大员。
要想拿下他,有真凭实据,无话可说,仅仅处于嘉靖的猜忌,就逼得人家丢官罢职,实在是难以启齿,把士大夫的脸都丢尽了。
偏偏唐毅又担着嘉靖的旨意,不能不办,他把心一横。
“张老大人,既然你打定了主意,多说无益。”唐毅站起身,走到了大门口,突然一回头,道:“晚生不会再留手了,老大人好自为之。”
撂下了一句话,唐毅转身离开兵部衙门。
最后那一句,看似威胁的话,张鏊却从里面读出了智珠在握的味道,莫非唐毅真的抓到了他的把柄?
张鏊还真猜对了,唐毅清查了振武营刀枪盔甲的来源,其中劣质品多达三成。
这个数字吸引了唐毅,因为在唐顺之的经营之下,武器制作的合格率高达九成五,为何到了张鏊的手里,就下降了这么多。
他暗中调查,发现问题都出现在钢铁上面,外购的钢铁严重不合格,而这些不合格的钢铁来自一个叫陈嘉的商人,偏巧,他又是张鏊兄弟的亲家。
伪劣军需,图利亲人。
这个罪名不算太大,可是却足以拿下张鏊,更为重要的是确有其事,别人也说不出什么。
唐毅从兵部回来,就下令手下人,把陈嘉拿下,把罪证坐实,立刻上书弹劾张鏊。唐毅越发觉得南京像是个火坑,他必须尽快脱身。
他这边动作飞快,那边孙可愿也从魏国公府赶了回来,他愁眉苦脸,满肚子怨气。
“师父,徐鹏举不愿意出钱,他还说了……”孙可愿张张嘴,不敢说下去。
唐毅脸一沉,“说!”
“是,他说和您相比,他就是个穷鬼,要出钱也是您出。”
“呸!”
唐毅顿时气得大骂,军饷岂是小事,他一个文官,自己掏钱,给振武营发饷。要是被人知道了,弹劾一个收买军心,还想不想活了!
他也明白,徐鹏举还嫉恨当年的事情,他的确狠狠算计了徐邦阳,可是后来他也给了魏国公府不少好处,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还拿出来说事,徐鹏举,你的心眼儿就跟针鼻儿似的。
孙可愿怒气冲冲,“师父,徐鹏举别提多猖狂了,弄得好像咱们求他,要是振武营真的乱了起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他死活我不管,真正到头来倒霉的还是老百姓。”唐毅起身,苦笑道:“我亲自去一趟,但愿徐鹏举能聪明一点!”
手下人急忙去备轿子,唐毅刚要往外面走,突然谭光急匆匆跑进来。
“大人振武营的士兵哗变了!街上到处都是乱兵,您可不能出去!”
“啊!”
唐毅一听,身形摇晃,差点摔倒,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此时顺着城门,越来越多人涌进来,一大群乱兵冲向了魏国公的府邸,徐鹏举得到消息,仓皇带领着家丁出来,迎面正好撞上。
“快看,那就是徐鹏举,杀了他!”
有个乱兵发足狂奔,奔着徐鹏举就跑了过来,这位魏国公,一没有迎战,二没有喊话吓阻,竟然变颜变色,扔了手里的大刀,撒腿就跑。国公爷都跑了,家丁就更别说了,那些乱兵一愣,随即哄然大笑。
“徐鹏举,大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