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郝旭没怎么打过水仗,邓士载更连上船都是第一遭,而且还是头回领兵见阵从前在屯所小规模械斗当然不能算数虽说打小就喜好军旅之事,“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可终究纸上谈兵,并且没有家学渊源,纯粹的野路子,比当年的马服子赵括还有所不如。
然而这小伙子有一长处,就是谦逊好学,自从被拨隶到南路听用,便即每日于水师中寻找老卒搭讪,听他们讲水战故事,请教经验。要说魏延所率东海水师,除幽州旧兵、吴会降人外,还有不少他从淮南带过来的人马,虽然海上并无大战,这些老卒可早就在长江上跟东吴水军见过仗啊,说起来一套一套的,都是切身体会。故此邓艾虽然初掌船队,于水上事却所知颇多要不然他也没胆量和脸面行此险计。
所以眼瞧着敌船冲来,邓艾两眼一转,便已然有了主意。他知道硬拼是拼不过的,先不提众寡悬殊,己方是逆流,对方是顺流,光靠冲撞就可能大破己阵。为今之计,只有暂退,问题若待敌前掉头,估计不赶趟了干脆,还是直接船尾当船头吧。
双方的船只形质差不太多,就理论上而言,中国船比高句丽船要更先进一些,也结实一些。高句丽方面大小船只不下五十条,载兵近两千人;论数量魏军还不足其四分之一。照道理说,一方前冲,一方后退,速度应该相差不多,但前冲者船首锐,后退者船尾平,真要是猛追个几十里地,终究能够追赶得上。
而且魏军数百里划桨溯流直上,高句丽方以逸待劳,估计都用不了几十里地,便会展开激斗,高句丽方的赢面要超过七成。
只是高句丽水兵良莠不齐,既有积年锐卒,更多初次上阵的新丁那就是一伙后勤兵,专管运输或者经商的,哪儿打过仗啊。邓艾所属,却都是夏侯兰、魏延精挑细选的悍卒,要么膀大腰圆,一人抄桨可行一舟,要么船上发箭可达六十步外,准头还跟平地上毫无差别。所以邓艾一边退,一边就组织起了弓弩齐射,一声令下,敌方首船上当即倒下数人。剩下的高句丽兵慌了,就连舵手都忙着抱头蹲下,以避来箭,那船当即打横过来,随即后船“嘭”的一声撞将上去,差点儿两船俱翻。
于是就这么着追了十几里地,退者有条不紊,追者越来越乱,而且双方距离不但未能缩短,反倒逐渐拉长。邓艾便即命令桨手放慢速度,以免敌船脱离弓箭射程这在后世网络间有个专有词汇,叫做“吊打”。
郝旭见此情状,不禁大感懊丧:早知道我就把敌人先放近一点儿,再出寨迎击啦他倒没想过,对方就这么点儿船只和兵卒,哪敢靠近自家水寨啊倘若继续追赶,估计直到天黑也未必能追上魏船,而且己方弓箭几乎未能伤人,对方倒已经射翻自家十多名兵卒,还导致两条小船险险倾覆啦。手下将领都劝郝旭退兵,郝文君双手一摊,怎么退?
进军时候是顺风顺流,后退就要逆风溯流,你瞧敌人跟牛皮糖似的,也不趁机远飏,只是保持一定距离,用弓箭来逐渐削弱己方,那不用问啊,一旦自己掉头后退,他们必然踵迹而追哪。
筹思半晌,终于下令逐渐减慢速度,重新结阵,然后留下十几条小船在前阻敌,自己乘坐大船,率领主力,直接掉头便返回了水寨。邓艾一见对方减速,立刻下令改变划桨的方向,再度拉近双方距离高句丽人这是想要逃啊,咱们必须得追将上去。
双方距离越靠越近,箭矢横飞,魏军方面也开始产生伤亡了。邓艾瞧得清楚,敌军大部已退,只留下十数条小船断后。于是他放下弓箭,左手端一木牌,遮挡在身前,右手便从腰间抽出环首刀来。只待两船接近,部下以挠钩拢住敌船,邓士载一声长啸,将腿一曲,当先便纵跃过去,随即左手牌搪开两支短矛,右手刀光一闪,已将当面敌兵一刀劈翻。
魏兵纷纷执械跟随,跳船来战。那些高句丽水兵远用箭射,尚有一丝胆气,碰见短兵相接,死亡顷刻,绝大多数当场就慌了。几乎三成直接跳了水,三成伏地求降,剩下的只是挺着武器跟船上发愣……
等到郝旭退回水寨,天色将晚,等了一会儿,不见断后的船只回返估计是回不来了。于是写下战报,遣快马传送至丸都山城。战报上说:“今贼船不下百数,来攻水寨,余身先士卒,出寨与战,箭矢纷飞如弥空之云,我军豪气若垂天虹霓。战不三刻,大破魏贼,摧其舟十数,然贼悍顽,无一人降者,亦不肯受俘,皆投水死也……”要不然得来问我要俘虏,或者敌尸,我可哪儿给他掏摸去啊?
“……贼船乃退,我军追之不及,亦损十数舟,阵亡百余人。料贼明日或将再来,吾虽挫其锋锐,终究寡不敌众,恐有疏失,则国都危矣。乃当闭寨而守,觇其下碇处,请遣陆师抄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