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小说 ltxsba@gmail.com 第 八 卷 六 三人心不同
本章字数:11913
事实上,弗比斯并没有死.这种人常常是经得起磨难的,国王特别讼师菲利浦.勒利埃老爷对可怜的爱斯梅拉达说他快要死了,那是出于口误或玩笑,副主教对女犯人说他死了,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实情,不过他相信,他估计,他确信不疑,他真心地希望他死了.要让他把情敌的好消息告诉他心爱的女人,那实在是受不了.任何男人处在他的位置都会这样做的.
这倒不是说弗比斯的伤不严重,只不过它不如副主教渲染得那么厉害而已.巡逻队士兵开头将他送到医生家,医生担心他活不了一个礼拜,甚至用拉丁话告诉了他.但是,青春的力量最后占了上风.这是常常有的事,尽管医生做了种种预测和诊断,大自然还是喜欢嘲弄医生,硬把病人救活了.当他还躺在医生的破床上的时候,就已经受到了菲利浦.勒利埃和宗教法庭审判官的初步盘问,这使他十分厌烦.所以,一天早晨,他感觉好了些,就留下他的金马刺抵了医药费,一声不响地溜了.但是,这并没有给案子的预审造成什么麻烦,那时的司法很少考虑一个刑事案件是否明晰和清楚,它所需要的仅仅是将被告绞死.何况,法官掌握着指控爱斯梅拉达的不少证据,他们认为弗比斯死了,那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弗比斯呢,并没有逃得很远,他只不过是回到了他的部队,离巴黎几驿站路的法兰西岛格-昂-勃里的驻军里.
总而言之,他觉得在这个案子中亲自到庭绝不是什么让人感到愉悦的事.他隐约感到他在里面会扮演一个很可笑的角色.说到底,怎样看待整个事件,他怎么想都不会过分的.如同任何头脑简单的武夫一样,他不信宗教,但又十分迷信,在寻思这一遇时,他对那山羊,对他遇到爱斯梅拉达的怪方式,对其让他猜到她爱他的怪手法,对她那埃及女子的品质,最后对那野僧,他都感到疑虑不安.他隐约地看见在这一艳遇中,巫术成分远远大于爱情.她可能是一个女巫,也许就是魔鬼;说到底,这是一出滑稽喜剧,或用那时的话说,一出很令人扫兴的圣迹剧,他在戏中扮演一个很拙劣的角色,挨打.遭人嘲笑.队长为此十分羞愧,他体会到我们的拉封丹绝妙地描绘的那种羞耻:
羞愧得像一只被母鸡捉住的狐狸.
何况,他希望这一事件不要张扬出去,他不出庭,因此他的名字就不会被人大声宣布,至少不会传出图尔内尔法庭审判范围以外.在这一点上,他并没有错误,那时还没有《法庭公报》哩,再说,在巴黎的无数次审判中,没有哪个星期不煮死造**的人,不绞死女巫,或者不烧死异教徒的,在各个街口,人们早已经司空见惯那个封建制度的守护者泰米斯捋起袖子,光着胳膊在绞刑架.梯子和耻辱柱上干她的勾当,因此,对这些事漠不关心.那时的上流社会几乎不知道从街角经过的受刑者姓甚名谁,至多只有平民百姓享用这一粗鄙的盛宴.一次行刑只是市井生活的一件常见的小事,就如同烤肉店的烤锅或屠夫的屠宰场一样的平淡无.刽子手只不过比屠夫稍稍厉害一些罢了.
因此,弗比斯很快地就心安理得了,有关女巫爱斯梅拉达,或者如他所称呼的,西米拉,有关吉卜赛女郎或野僧管他是谁的那一刀,有关审讯的结果,就连想也不想了.但是,他的心在这方面一旦感到空虚,百合花小姐的形象就又回到他的心里.弗比斯队长的心和那时的物理学一样,十分厌恶真空.
何况,格-昂-勃里是一个枯燥乏味的村庄,居住着一些钉马蹄的铁匠和双手粗糙的放牛女人,一条大路,两边尽是破房子和茅屋,形成半法里长的长带,活似一条尾巴.
百合花在他的情欲世界里位居倒数第二.她是一个漂亮的姑娘,也有一笔迷人的陪嫁;因此,一天早晨,这位已痊愈的情场骑士,料想吉卜赛女人的案子已过去二个月,想必已了结并被人遗忘了,便策马踏着碎步来到了贡德洛里埃府邸的门前的台阶上.
他没有注意到聚集在圣母院大门前广场上乱哄哄的一大群人.他想起正是五月,设想人们正在举行什么巡列仪式,什么圣灵降临或赡礼等活动,因此将马拴在门环上,喜滋滋地上楼到了他漂亮未婚妻的家.
她正独自和她的妈妈呆在一起.
百合花心头一直纠缠着那个女巫.山羊.该诅咒的字母表.弗比斯长时间的不露面等一连串问题.这时,她看到她那位队长进来,发现他气色那么好,绶带那么亮,军服那么新,态那么充满热情,她快乐地红起脸来.这位高贵的小姐自己比其它任何时候都更加迷人.她漂亮的金黄色头发编成发辫,益发迷人.她全身穿着一件与嫩白皮肤十分相配的天蓝色衣裳,这是科伦布教她的卖俏打扮,那双眼睛流露出迷恋的倦怠情,更凭空增添了许多风韵.
弗比斯打从尝过格-昂-勃里的村姑以来就没有见过什么美色,此时立马被百合花迷住了,这使我们的军官显得格外殷勤,百般巴结,当初的龃龉立刻和解了.贡德洛里埃夫人一直慈母般地坐在她的大安乐椅上,鼓不起力量去责备他.对于百合花的嗔怪,则化作了温柔的绵绵絮语.
姑娘依窗口坐着,一直绣着她那海的洞府.队长倚在椅背上,她嗔怪地低声数落他:
坏东西,整整的两个月您都做了些什么?
我向您发誓.弗比斯给这个问题问得一时手忙脚乱,打岔地应道:您这么美的,连大主教都会想入非非的.
她忍不住地笑了.
好了,好了,先生.把我的美丢在一边,回答我的话.真的,那才美妙呢!
得啦!亲爱的表妹,我应召去驻防了.
请告诉我,在哪儿?那您为什么不来向我道别一下呢?
在格-昂-勃里.
弗比斯心中暗喜,头一个问题帮助他避开了第二个问题.
但是,那儿近得很呀,先生,为什么一次也不来看我?
这下子弗比斯倒真的被难住了.因为......公务在身,而且,可爱的表妹,我病了.
病了!她被吓了一跳.
是的......受伤了.
受伤了!
可怜的姑娘惊讶地大叫起来.
啊!别怕.弗比斯一点也不在乎地说道,这没什么.吵一次架,动一下刀子,这跟您有什么相干?
跟我有啥相干?百合花抬起饱含热泪的美丽眼睛,大声说道,啊!您说的不是心里话.动武是怎么回事?我全都想了解.
那好吧!亲爱的美人,我同马埃.费狄吵了一架,您知道吗?他是圣日耳曼-昂-莱耶的副将,我们每人破了寸把长的皮,就是这回子事.
爱撒谎的队长心里十分清楚,一场决斗总会使男人在女人眼中显得特别突出.果然,百合花又赞叹又害怕.又快乐,兴奋不已,迎面注视着他,不过她还是有点放心不下.
但愿您的确痊愈就好了,我的弗比斯!她说道.我不认识您那个马埃.费狄,不过一定是个坏家伙.究竟是如何吵起来的?
弗比斯的想象力一向只不过平平而已,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从他杜撰的武功中脱身.
啊!我怎么知道?......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一句话.一匹马!美丽的表妹,他大声叫起来,以便换一个话题,教堂广场上吵吵闹闹的是怎么回事?
他靠近窗前,啊!我的上帝,漂亮的表妹,瞧,广场人很多呀!
不十分清楚,百合花说,好像有个女巫今天早上在教堂前当众请罪,然后上绞架.
队长真以为爱斯梅拉达的案子结束了,因此,他听了百合花的话并一点也不激动,不过还是提了一两个问题.
这个女巫名字叫什么?
不太清楚.她回答.
你有没有听说她干了些什么?
这一次,她又耸了耸她那白皙的肩膀.
我不知道.
啊!我主耶稣啊!母亲说,现在有许多巫师,人们把他们活活烧死,我想连个姓名也不知道.想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就如同想打听一下天上每片云彩的名字.总之,可以静静心了,仁慈的上帝掌握生死簿.这时,这位可敬的夫人站起身走向窗口.主啊!她说,您说得对,弗比斯.看,那边的平民闹哄哄的.感谢上帝!连屋顶上都是人.您知道吗?弗比斯.这情景让我回想起我过去的幸福时光.国王查理七世入城时,人也多得很呢.我记不得在哪一年了.我对您说这些的时候,您觉得这是老生常谈,难道不是吗?而我反倒觉得新鲜得很.哦,那时候人要比现在多得多.连圣安东门的突堞上都是人.国王骑着马,王后坐在他身后的马背上,紧接着是贵妇们全坐在贵族老爷的马后边.我记得人们哈哈乐得大笑,因为在五短身材的那位加朗德的阿马尼翁的旁边,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骑士马特弗隆大人,他杀死过成堆的英国人.那才是妙不可言.法兰西所有侍从贵族都排列成行,打着红得耀眼的小红旗.有矛头三角旗,还有战旗,我呀,说都说不清.卡朗大人拿三角旗,让.德.夏托莫朗拿战旗,库西大人也拿战旗,气活现得无与伦比,仅仅次于波旁公爵......咳!想到这一切曾经显赫一时,如今全都荡然无存,这是多么令人悲伤啊!
那对情侣并没有倾听这可敬的富孀的一席话.弗比斯转过身,倚在未婚妻的椅背上.这是一个惬意的位置,他放肆的目光可以一直钻到百合花领饰的全部开口处里面,这个领口开得恰到好处,恰好让他看到好多美妙的部位,又让他联想其余许多的部位,所以,弗比斯望着这闪着绸缎般光泽的皮肤感到眼花缭乱,自言自语地说:放着这么个白嫩的女人不爱,还能爱谁呢?两人都默不吱声.姑娘时不时朝他抬起快乐.温和的眼睛,他们的头发像在春天阳光照耀下混杂在一起了.
弗比斯,百合花忽然低声说道.我们三个月后就要结婚了,您要向我发誓,除开我之外,从来没有爱过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