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是你说的,那些都是虚伪的……”
“重要吗?我问你,浪矢伯齐,那些东西重要吗?那些处于底层的蝼蚁们的看法重要吗?他们就跟你院里虫儿们没有任何的差别,你可以轻易地弄死他们。处于山巅的人目光不应该凝于登山者,你更该看看那些只有山巅之上才能一览无余的美好风景。山脚下的事,不是你该想的,你懂吗?浪矢伯齐。”
“那……我该怎么办?”
“问你自己。”他说,声音里带着冰冷。然后又再次遁入了黑暗中,没了踪影。
我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半夜比前半夜更加冷清,但他却躲在我的身体里不出来了。
他说我现在这种做法是错的。可是,他说的就是对的吗?我想不通。其实仔细思考,他每次给我指明的道路都是跟上一条所相悖的。但这又意味着什么呢?我还是想不清楚。我感觉,这么多年过来,我好像太依赖他了。但我又不喜欢他。
我忽地想起了很久远以前他第一次出现时,我跟他的对话。
我问他:“你是谁。”
他回答:“我就是你,是你的手,眼,口,鼻;是你肌肤的每一寸。但我能够听到你所感知不到的事情。”
在那之后,我就一直认为他是另一个浪矢伯齐。他仿佛知晓一切,可每当我问他:“浪矢伯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时。他的回答总是不那么彻底。他会说:
“浪矢伯齐应该要更加有趣一点。”“浪矢伯齐应该要比别人特别。”“浪矢伯齐最好能善解人意。”等等。他从来不会准确地告诉我,浪矢伯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而现在我终于能想清楚原因了:他根本就不是浪矢伯齐,他只是一些世俗眼光所汇聚成的一股无形压力,一缕可笑的残魂,一个完全没有自主观念的复读机。他根本就没有权力去定位浪矢伯齐。浪矢伯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应该由浪矢伯齐自己来定义。什么是对的,什么的错的,也不应该由他来批评。浪矢伯齐就是浪矢伯齐,不是用来讨这个世界开心的玩具。
所以,我觉得我是对的。那在我的世界里,我就是对的。没有人能够质疑我。这是他费劲千辛万苦教给我的一种可贵品质——自信。
他还教给了我许多,以前没发觉,可现在我都也想起来了。
如果现在有人问我:浪矢伯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会告诉他:浪矢伯齐是一个近乎于完美的生命体。
怀着这份骄傲,我在这静穆的夜里睡着了,我在甜梦中酣睡。
我看见了许多熟悉的朋友。有我哥,我姐,润二哥,益川他们,还有有雅,他们都站在我身边,对我微笑,陪我玩一个又一个有趣的游戏。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张我看得不那么清楚的脸,他们有的是我从幼稚园到小学毕业所遇到的同学,有的又是公司里新遇见的同事。他们狰狞着脸七嘴八舌的在议论些什么,说得热火朝天,但怪的是,我完全都听不见。然后他们就都消失不见了。我回到了家里的院里,在一个花丛旁坐下,有一只小虫钻过我的腿边。我抓住了他,凭空握住一把吉他给它演奏了一首动听的音乐。它完全无动于衷,又跳回了花丛里。但我并不打算怪罪它,因为我知道,不管我的吉他弹得有多好,对它来说,都是毫无关系的事情,它还有它自己的事情要做,有许多的美好的绿芽和沃土要去涉及,这些也是与我无关的。所以我又回到了那个有我哥,我姐,润二哥,益川,还有同学,同事的那个世界里。他们有些长得很像,有些说着同样的话语,但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两个是完全相同的个体。
闹钟响起,天亮了。我睁开了眼睛,手机里是有雅发过来“早安”的短信和我姐在昨天夜里所打来的六个未接来电。我披上昨晚没洗的西装走向洗漱间,听院里有人欢呼说:“益川回来了!”我提着手提包草草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然后我走出了浪矢家的大门,去一个很无趣的地方上班。
晨光正好,我抬头望天。一切都和往常并无两样,但重要的是,只有一个太阳,也只有一个浪矢伯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