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儿闭,日影儿长,绿叶子吹得尖儿晃荡。
远处田户家的狗前段时间产了崽,如今几头黄黑交杂的小狗崽子学会了走跑,一个个圆头圆脑正闹得欢。
或许是今日主人家门关得不严实,一只全身黄泥巴一样,唯独尾巴尖发黑的小狗儿跑了出来,又不知从哪处钻进了别家院子里。
它伸了茸茸的爪子费力扒上一处矮房的门槛,用圆脑袋从底部拱开了门,乌溜溜的豆子眼睛好地瞧着里面。
隔着窗户上薄薄的玻璃纸,日影投下的暖意如水墨般氤氲开来,在房中铺开一层温柔的光润。
这满屋的光润,在那面寒锐的落地银镜子前,衬了一个干净的影子进去,如片羽轻鸿,令人挪不开眼睛。
那是个俏生生的姑娘,仿如刚从水中采下的莲瓣尖化成的精魄,还沾着雾,点着露。
一双漆点的眼睛亮得像是莲叶上折射着晨曦的滚圆水珠,光洁的雪额衬得那双眸子更加耀眼。长发散了下来,只挽成一个最简单的髻,垂在肩上,铺了半身的乌色。
身上松松拢了一袭淡鹅黄,如初生的小鸡最嫩的一片羽绒的颜色,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缀饰,唯有腰间系了一条丝带,勾勒出纤细如新月的身形,叫人忍不住伸手握一把,去亲自丈量她的秾纤。
她有些怯生生地望着镜子里的人,镜子里的人也一样怯生生地望向她,不敢动,都只这样悄悄望着彼此。
随即,她与镜子里的小姑娘同时笑得眼儿月牙弯弯,这样甜,比金秋八月采下的最好的蜜滋桂花还要甜。
但小狗儿哪懂这些,只觉得出来探险已许久,如今饿得想吃奶了,打量了半天,里面的姐姐也没有动静,便愈发用圆豆脑袋去拱门,嘴里发出呜呜的奶叫声。
这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人,镜子里那个小姑娘一下子回了头,眼儿里闪过惊慌。
可瞧见推开她门的,是只圆头圆脑的黄豆子一样的小狗儿,嗅来嗅去的小鼻子上还湿润得很,她还是愣了下,也不知自己是安心,还是凭白有些空落落。
她还以为是
十六拍了拍自己的脸,振作精,低下身来将那小奶狗抱进怀里,轻轻拍了它的脑袋,问道:“你是谁家的小狗,怎么能乱瞧女孩子换衣服,这样可不好。”
她自顾自地教训着怀里睁着乌溜溜豆子眼睛的奶狗,没注意到方才被小狗顶开的门,如今又悄无声息地拉开了些。
好在那小狗儿听觉灵得很,竖起耳朵朝发出动静的门望,十六这才后知后觉地一同看了过去。
便瞧见了门口的少年人,用剑柄抵着门,挑开些缝隙,从那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也不知就这样悄悄瞧了她多久了。
见她看了过来,那可恶的少年人歪了下头,黑曜石般的眸子极轻地弯了下,漾出点几不可察的笑意,红绳束起的高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扫过肩上。
十六看见那双笑眸子,脑中突然空空一片,也不像方才逗小狗一样骂起这窥人的浪荡子。
只飞快地转了身,怀里还抱着那只小狗不撒手,裙摆荡出轻柔的波澜,叫人无端端生怜。
这样的小姑娘,在一群大老爷们儿里长大,连女儿装都不知道怎么穿,连自己的心思都懵懵懂懂摸不透。
没人教过她女儿家的礼数是什么,也自然没人教过她女儿家第一次心动,是如何滋味。
所以她只能这样慌慌张张地转过身来,说不出话来,脸儿如芙,眸藏微醺。
可那人还不放过她。
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如月砂在晨曦初初被晒暖,让她耳朵发热。
“躲什么。”
他扬了下下巴,朝房间里那面落地银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