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又捏了个诀,那火线便将这孩子钓了起来,落在了船上。
上了船之后,火线便不再耀眼,如同灰炭隐隐烧得发红,将那古怪的孩子桎梏在中间。
而他也没有多挣扎,反而苍白着一张脸无力地躺在船板上,湿漉漉的发丝粘在没有血色的皮肤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从衣服里露出的一点部分几乎都是皮包骨头。
不过短短几日未见,这孩子似乎比第一次见时又瘦了些。
反而是他脖颈上的瘤,越发大了,却没有那么干瘪褶皱了,反而如同本已风干了的水果再一次重回刚开始腐烂时的膨胀,看似丰润多汁却暗藏诡异。
十六稍稍靠近了一些观察,手上仍然捏着诀不放松,有些警惕地看着这孩子身上的变化。
然而他方才在水里还如鱼得水,如今却像被抽了筋一般。
直到李玄慈靠近,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苍白孱弱的怪童,靴子踏过时带着船舷轻晃,让那孩子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轻轻抬了眸,眼睛里灰得什么都没有,只是看了李玄慈一下,便再次无力地闭上了眼睛,稀疏的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的下颌。
反而是脖颈上被头发半掩着的人面瘤,似乎还在呼吸着,吹得颈上的细发微微拂动。
李玄慈微微俯身,寒眸微凝,刀子一般刮过这具瘦小的身体。
就在这转瞬之间,突然,被那细发掩饰的人面瘤,悄悄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本来埋在褶皱之间闭上的双眼,一下子睁了开来,如同污浊翻涌的漩涡,直勾勾地盯向李玄慈。
下一刻,带着腥气的风便袭了过来。
那张人面瘤如同平白从这具躯壳里生出的活物一般,将这孩子的身体变成寄生的傀儡,从脖颈上突出来。
原本孱弱无力的孩童,瞬间如被细线操纵的人偶,古怪地动着,竟挣开了身上火线的束缚,强行朝李玄慈扑了过来。
它大张着嘴,拉扯着瘤上的皮肉,上面的褶皱古怪地膨胀着,仿佛被腐烂的汁水泡过一样,贪婪地向李玄慈咬了过去。
船上空间狭小,浪还晃得厉害,并没有多少地方让李玄慈避开,只见他一挑眉,足尖聚力一点,不退反进,指尖血珠抹过锋刃,就这么正面对击,直接劈了过去。
十六只来得及回头,瞧见这惊心动魄之景,连忙喊道:“悠着些!”
她倒不担心李玄慈的安危,这阎王不杀别人便是好的,哪里会被别人害。
听了这声唤,李玄慈轻啧了一声,在寒刃要将那如同腐烂的皮肉砍个血溅叁尺的前一刻,手腕一转,避开了刃口,用剑身狠狠击打在人面瘤上。
只见那人面瘤似乎痛极,几乎所有的褶皱都瞬间拢了起来,拧成扭曲而古怪的模样。
十六又重念了遍诀,原本安静下来的火线再一次飞舞起来,将他重新捆住。
可痛成这样,又身遭束缚,人面瘤却仍然没有避开剑,即便半倒在了地上,仍然伸出条猩红的舌头,贪婪地从剑刃上血抹过的地方舔舐着。
李玄慈眸子微眯,瞬间便将那条舌头斩了一半,待那人面瘤终于含着断落半边的血舌退了开来,才颇为厌恶地将沾了血的剑从水下挑过,将上面的血都洗了个干净。
那孩童倒在船板上,奄奄一息地喘息着,一边手腕落地时撑着地,发出一声脆响,转眼便肿了起来,怕是脱臼了。
可他脖子上巨大的人面瘤,还含着那半条断了的舌头,仿佛破了的风箱,发出含糊不清的咳血声,即便已如此狼狈,人面瘤那双藏在褶皱里的细眼睛,依旧贪婪地盯着李玄慈。
那种鬣狗一样的眼,终于让李玄慈的眸子彻底冷了下来,皂色靴子挪了一步,威慑十足地上前,踩在他铺开的发丝上。
剑的寒光轻轻闪过。
然而,这次出声制止的却换了人。
“高抬贵手!”不远处的雾中,传来呼喊声。十六回头一看,原来是时郎。
他急急忙忙撑着篙赶了过来,十六闻声,与李玄慈对望了一眼。
待他靠近,瞧见自己弟弟如今的惨淡模样,再加上那孩子身上的人面瘤越发鼓胀了,还在不停流着血,时郎面色大恸,忍不住低下头来掩饰泛红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