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司机开往郊外的一家酒庄,却见他又看了一眼腕表,忍不住开口说道:“据我说知,你没有再婚。”
谢菲尔德没有侧头,低沉而上扬地“嗯”了一声。
罗丝自嘲地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你不停看表的样子,很像那些害怕错过约会的高中男生。”
谢菲尔德轻笑一下,手肘搁在车门的扶手上,看向车窗外,没有接话。话题到此结束。
一路上,罗丝一直在打量谢菲尔德。她是个自信得接近傲慢的女人,不会像小女孩一样偷瞟,眼从来光明正大,豹子般充满侵略性。
不得不说,谢菲尔德确实有冷漠的资本,他拥有雄厚可观的财富,几近完美的外貌,温和却疏冷的独特气质。这样的男人就算老了,也招人喜爱。
罗丝从未放弃过与他再续前缘的机会,接受采访时,也时不时会带上他的名字,希望有一日能接到他叙旧的电话,谁知这一年来,谢菲尔德从未主动联系过她。
难道他喜欢上别的女人了?
不可能。以她对谢菲尔德的了解,经历了三段失败的婚姻,他对婚姻的态度会变得慎而又慎,甚至不婚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是为什么呢?是她在他那里,彻底失去了女性的魅力了吗?
罗丝不肯承认这一点。
酒庄内有一个蓝盈盈的湖泊,湖边摆放着白漆桌椅。罗丝故意拿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走过来,倒进杯子里,没有加水,只加了一些冰块。她把杯子推到谢菲尔德的面前,浅笑着说道:“让我看看你的酒量。”
谢菲尔德看一眼酒杯,眯起眼:“你想灌醉我?”
“不可以吗?”她故作天真地反问道,仰头一饮而尽,朝他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块,“我喝了,你呢?”
谢菲尔德只好端起杯子,和她碰了碰杯。
他已经很久没有喝酒,再加上这是窖藏多年的烈性酒,几杯下去,头脑不由有些眩晕。见她拿起酒瓶,准备继续倒酒,他忍不住皱皱眉,低斥了一声:“不要胡闹。”
话音落下,他才想起面前的人是罗丝·罗伯茨,并不是安娜。
罗丝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暧昧的气息。她自信地笑了,这男人果然没有忘记她,没有联系她,估计是因为拉不下面子吧。她走到他的身后,帮他脱下了外套,正要扶他去酒庄的客房,却在外套的衣袋里,摸到了一串类似手链的东西。罗丝的心“咯噔”一下,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条草莓色的编织发绳。
只是一条发绳的话,当然不会引起她的注意,关键是这条发绳上,缠着两根褐色的头发丝。罗丝把发绳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嗅到了一股少女的发香。
她顿时不可置信地望向谢菲尔德,怪不得这一年来,他没有亲近任何女人,也没有联系过她,原来和别的女人连私生女都有了。
她失望至极地把发绳丢到桌上,转身就走,走之前还去酒窖里拿了几瓶昂贵的好酒,对老板说,全记在谢菲尔德的账上。
直到傍晚,谢菲尔德才勉强从酒醉中恢复智。他揉着眉心,先结清了账单,然后打电话让雅各布开车过来。
临走前,他不忘拿走桌上的发绳。走进车厢里,他一边轻揉着太阳穴,一边问雅各布:“安娜怎么样?”
雅各布实话实说:“她知道了您和罗伯茨女士见面的事。”
谢菲尔德平静地点点头,醉酒让他的思绪有些迟钝,他听完雅各布的话,毫无危机感,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手上的发绳,不明白它为什么会从衣袋里跑到桌子上。
回到别墅,谢菲尔德脱下外套,松了松领带,走上二楼,进入自己的房间,还没来得及走进浴室里,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安娜,推倒在床上。
她穿着他最不喜欢的露脐上衣、亮红色胸罩和超短裙,浅色的上衣根本遮不住胸罩的颜色,不加掩饰地暴露在他的面前。不可否认,这样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有一种别样的青春活力,但一想到她内衣的颜色被其他人看过,他心里就有种难以言喻的刺痛感。
遇见安娜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善妒,一点儿小事都能诱出他的嫉妒心。
谢菲尔德闭上双眼,平定了一下不悦的情绪,低声命令道:“安娜,去换件衣服。”
安娜完全不听他的命令。她弯下腰,使劲儿地嗅了嗅他的脸孔、颈间和衣领,嗅到了浓烈而刺鼻的酒味。她讨厌酒味,一闻到酒味,就会回想起被布朗女士殴打的记忆。虽然布朗女士已经去世了,但她还是讨厌。
安娜忍不住咬了一下他的下嘴唇,不高兴地说道:“要你管!”
她似乎吃了草莓味的糖果和口香糖,唇齿萦绕着甜香和薄荷清香,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呼吸有些乱了。
安娜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她踢掉脚上的拖鞋,整个人都趴在了床上。他看见她袜底发灰的学生短袜,汗津津的、中间凹陷的脊梁骨,系在脖子上的亮红色的胸罩带子,以及后颈上毛茸茸的短发。
这一瞬间,他距离成为魔鬼,只有一步之遥。
谢菲尔德侧过头,闭上眼睛,伸手把她推开了一些,竭力克制着某种隐秘的、邪恶的、危险的冲动。她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低骂了一句粗话,四脚并用地爬到他的身边,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皮,恶狠狠地逼问道:“老东西,你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松手,安娜。”
她不仅没有松手,反而爬到了他的身上去。她那两条蜜黄褐色的、健康有力的腿就在他的两侧,上衣随着她的动作往下晃动,露出一半未曾被阳光晒到的苍白的圆润形状……他的头脑中嗡响一声,思绪一片空白,身体比理智先做出了反应——把安娜推下了床。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安娜一屁股坐在地上,可以说是毫发无伤,自尊心却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走到床头,拿起鹅毛枕头,气冲冲地扔向谢菲尔德:“你前妻请你去喝酒的时候,你怎么不像这样推开她!讨厌你,老色狼!就知道欺负我!”
骂完,她用劲地“哼”了一声,跺跺脚,噔噔噔地跑了。
谢菲尔德将手搭在眼睛上,缓缓吁出一口气,许久,才从某种迷乱的、罪恶的欲望中挣脱了出来。
——
安娜原本想让谢菲尔德陪她去试镜,被他推下床后,直接取消了他陪伴试镜的资格。她趴在床上,咬着铅笔上的橡皮,根据自己的理解,自食其力地写了一段台词。
试镜时间是早上九点钟,第二天,她不到七点钟就醒了,本想去洗个澡,想到女主角两个多月没洗澡,她又忍住了洗澡的冲动。
安娜回忆着布朗女士的模样,把眉毛刮成两道弯弯的细眉,在眼窝抹上灰蓝色的眼影,贴上厚厚的假睫毛。她旋出口红,把嘴唇涂得又红又大,又在颧骨上抹了一点儿口红——布朗女士没钱买腮红的时候,经常这样做。
化完妆,她用发油故意把头发抹得油腻腻的,然后在沙发的缝隙里,扯出一条忘记洗的裙子。穿上后,她跑到谢菲尔德的卧室前,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他似乎醉得不轻,到现在都还在睡觉。她撅着嘴,暗骂了一句“老色狼”,然后从老色狼的外套里,掏出红木烟盒,抽出两支香烟,塞进裙子的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她本想不着痕迹地离开,眼珠一转,又悄悄爬上了他的床。
她轻轻地、缓缓地爬到床头,比一只警惕的猫儿还要轻盈。谢菲尔德还在睡觉,没有醒来。她于是掏出口红,咬下盖子,在床头柜上写道:总有一天,我会告诉所有人,我爱你。
她想了想,又在上面留下了一个鲜红的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