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就像是梦里那个满身是血的云横,眼底泛着阴沉的戾气和彻骨的寒意,令人不敢直视,更不敢靠近。
“云横……”
她嘴角刚动了动,那疯驴的主人也推着院门跑了进来,见自家驴子被人一箭捅死,一时间又是怨怒又是可惜!
可一仰头看到猎户眼中的厉色,他后背都吓出了一层薄汗。
虽然疯驴差点踢到猎户媳妇,可那姑娘毕竟没事啊!原本他心里想着替自己讨个说法,多多少少要些补偿,然而这猎户一个眼就把他吓得六无主了!
见驴主人不敢发声,路边几个胆大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杀了驴子得赔钱吧!”
“再怎么发疯,也不能一箭杀了呀!”
“太可怜了!”
“这可不是山里的猎物,这是人家家里养来干活的呀!”
……
驴主人听完这话平添了几分胆色,两行浊泪瞬间沿着脸颊的沟壑淌了下来,哭喊着道:“是啊,这……这是我家里人吃饭的家伙,怎么就这么死了呀!”
沈晚夕心里清楚,若不是云横及时杀了驴,恐怕她的小命就没有了,驴子疯起来若是到处乱跑,村里还不知多少人遭殃!
可她放眼四周,方才那些被疯驴吓倒的人只是远远看着,那一排排眼更像是在指责云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
沈晚夕只觉得心寒。
云横并没有在乎那些闲言碎语,只是侧过头淡淡掠了那人一眼。
他在山中原本就几晚未曾合眼,经一直紧绷着,眼睛里早已布满了红血丝。
此刻细碎的血珠子从下颌滴下,那双猩红的双眸在短短片刻间似乎还杀意未尽,像是藏着随时能够吞噬凡人的恶魔。
驴主人自认为是有理的一方,眼里再不敢露怯,可沈晚夕见他双腿禁不住地发抖,豆粒大的汗珠也已从额头冒了出来。
一瞬间,路边看热闹的人都吓得不敢吱声,竹门外立刻安静了下来。
云横从腰间取出几块碎银扔出去,那人忙伸出双手接住,又听云横冷声道:“一炷香的时间把这里清理干净,然后给我滚。”
三两银子,健壮的成年驴子都可以买下,更何况是一头年迈的疯驴?这生意只赚不亏。
驴主人略微掂量掂量银两,便用力地点点头,嘴角的抽笑都没控制得住,连声道:“好好!我这就来弄,这就来……”
云横冷眼瞥过他,目光丝毫没有停留,随即蹲下身,皱了皱眉,低头将手掌中的血渍擦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地上的姑娘打横抱起。
沈晚夕忽觉身下悬空,一眨眼就被云横宽大温暖的手掌轻轻抱住,为让他省力,她双手僵硬地勾住了他脖子,绯红的脸颊贴在他胸口,忽然想起什么又摸了摸脸,看向了地上掉落的纱布。
刚想启唇,云横薄唇附在她耳廓,低声道:“不用捡了,好看。”
沈晚夕愣了愣,手指轻轻蹭了蹭右脸,心中一阵欢喜涌上来,右脸变得平滑了!摸起来一点粗糙感都没有,更别说恶臭的脓水了!
她的脸已经恢复好了吗?真想看一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心里这样想着,忽觉身旁云横脚步顿了顿,她仰头瞧见他冷漠坚毅的侧脸。
云横侧过头扫了一眼驴主人,指尖寒光一闪,一枚箭尖淬血的羽箭破风而出,只听低低的“噌”一声,那驴主人的右脚登时没入了一根长长的羽箭,穿过他脚底的草鞋牢牢地钉在草地上!
鲜红的血晕染开来,驴主人眼睛一疼,登时腿软得跪在地上,原以为右脚不能动了,直到看见那羽箭竟是从他脚趾之间穿过,只将脚拇指擦破了些皮,这才大口大口地顺着气,哭嚎着喊大爷。
若是猎户微微再偏哪怕半寸,他这右脚就废了!
竹门外众人未曾看清,皆以为猎户一箭穿透了驴主人的右脚,顿时吓得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那猎户手指一勾就要了他们的小命!
云横扫视一眼门外看热闹的那些人,最后锋冷的目光落在驴主人身上,良久寒声道:“从今往后,谁若再敢越过竹门一步,我便要谁的命。”
那声音极度沙哑,仿佛掺杂着风尘中的沙砾。
不大不小,却足以令所有人都恰好听清。
也不算震怒,却让人从头寒到脚。
竹门外人人皆是面如土色,就连隔着很远的卢大郎和卢家媳妇都吓得后退了两步,直到云横收回目光,抱着丑媳妇头也不回地进了门,众人还是面面相觑,心有余悸。
那就像地狱血海里爬出来的修罗,抱走了凡间最柔弱的小姑娘。
直待两人进了屋,关了门,人群中终于有人小声开口:“老张的脚没事啊,他自己在拔箭呢!看着够费力的,要不要去帮帮他?”
“你疯了?猎户才说谁进竹门就要谁的命,他像唬人的样子吗!”
“没想到猎户功夫竟然这么好。”
“那摔在地上的姑娘是丑媳妇吗?我怎么瞧着是个漂亮姑娘啊!”
卢家媳妇也纳闷,想起猎户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姑娘,看她的身形和衣裳,的的确确就是前几日看到的丑媳妇啊!怎么摇身一变,脸上的溃烂就好了?
那皮肤白得跟珍珠似的,晶莹剔透,比城里的小姐还要娇美,哪里跟丑搭得上边!
所有人都觉得传言错了,亲眼见到过丑媳妇的人也都怀疑自己当初看错了。
云横步子一向很快,但到床边的时候还是缓了下来,将她轻轻放在床沿坐好,“有没有受伤?”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淡淡的温润,好像没有了方才的戾气和冷峻。
沈晚夕没有回答,许久却是展颜一笑,从床边枕头边勾出一条四方方的帕子,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