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呢,她躺在塌上疼到不能呼吸,连动弹都不做不到,甚至没有气力跑到炉灶上掀开锅盖看看有无吃食,何谈逃跑。
竹屋并不寒酸,反倒是整洁干净,墙壁上挂着两把弯刀和一张成色还算不错的裘皮,没有沈晚夕想象中猎户的汗臭味儿和血腥气,但最基本的家用都不齐全。
小方桌上空荡荡的,连茶壶都没有。
沈晚夕眼里金星儿乱窜。
她想,若是桌上有一杯茶,她宁可摔断另一条腿也要翻身下去一饮而尽。
……
夜色慢慢沉了下去,沈晚夕半梦半醒地寐了一会,右脸的疼痛反复刺激着她头部的经,像千万根银针扎在身上,令她痛得几乎透不过气。
很快,她不再想逃跑的事了。
此刻她更应该考虑的是,若那猎户一直不归,或者在山中被豺狼野兽吞入腹中,她是否会一直待在这间封闭的竹屋内,清醒地看着自己慢慢死去。
她撑不了多久了。
即便不是饿死,右脸的伤也会令她很快毒发。
这里离沧州千里之遥,她对这儿的一切都十分陌生,没有人认识她,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倏然山中传来一声清晰的狗吠,吓得沈晚夕浑身一颤。睁开眼,缓缓侧过脸去,淡银色的月光透过窗纸投射进来,像是给屋内笼了一层淡淡的白纱。
她慢慢平复了心情,随即扬了扬嘴角,死之前还能看一眼这样美好的月光,也是一种幸福啊。
阿娘生前总是夸她眼睛好看。尤其是在朦胧的月光下,她的眼睛就像是盈盈生光的玉髓,既有月色的柔,也有玉石的润,如若一直盯着看,会慢慢沉溺在里面,就像是走进了无涯的旷野,目所及处是满天星子,双耳可闻溪水叮咚。
“阿娘,今天的月色好美,阿夕要来陪您了。”
她展开淡淡笑颜,恣意地享受月光温柔的触摸,可忽然又悲从中来,一滴泪从通红的眼眶中慢慢渗出来,滑到嘴边。
她尝了尝,酸酸涩涩的。
窗外夜风渐起,吹乱了满山的树,枝叶交错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还有……
似乎是人的脚步声!
沈晚夕竖起了耳朵,她没有听错!
有人来了!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木梯下,再沿着窗牗处传来,随即竹屋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走进来一个高大挺拔的黑色人影。
来人身量极高,竟需要微微弯了身子才能从门外走进来。
猎户回来了。
淡淡的尘土气息,不用开口也晓得是他。
沈晚夕心里又是惊喜,又是胆怯。
似乎丝毫不在意家中是否有个快要饿死的人,那人慢慢将弓箭放到木桌上,又不疾不徐地点了油灯,屋内瞬间亮了起来。
沈晚夕眼睛久未见光亮,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云横转过身,目光流转至塌上,刹那间四目相对。
他心中一疑,这姑娘竟然还活着么,也没有逃走?
刚想要说话的沈晚夕喉咙一噎没敢出声,因为她瞧见那猎户面色沉冷,眉头紧锁,也不知谁得罪了他,总归是不好相与。
他长得并不丑陋,甚至还有几分俊朗,可浑身上下都冷冰冰的,那股气势和威严甚是慑人。沈晚夕惊慌地想要后退一些,可身上痛得要命,竟移不开半分。
云横注视了她一会,见她嘴唇苍白开裂,整个人跟烤焦的枯叶一般,想必是渴狠了,于是转身欲出门给她打一桶井水上来喝。
见他转身离去,沈晚夕以为他又要出门,慌不择路地启唇喊了句:“你要去哪?”
又要走了吗?三五天都不回来?
没看见她快死了吗!
云横脚步一顿,沉默半晌,似是叹了口气,可想了想也没必要解释,于是头也不回出了竹门。
沈晚夕气到浑身发颤,这人什么毛病啊!
可才过了一会,她就不那样想了。
因为她听到打水的声音了。
沈晚夕口中干涸,已经没有口水咽下,此刻听到水声更是心急火燎,喉咙中有如烈火焚烧。
很快,云横端着一大碗水进来,走到床边扶她坐起。
沈晚夕没等他招呼一声,便疯狂地端过碗一股脑儿全部喝下。
井水很凉,还带着一丝微甜,沈晚夕觉得这就像是一碗奢侈的甘露,一直滋润到了心田。
因心急,碗口又大,两侧皆有水顺着碗口从她嘴角流下,打湿了自己身上那一层薄薄的残衣,也有一些洒在胸前的被子上。
云横眉头皱了皱,心中不悦,“下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