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下脸,又连续射了两箭,这下离靶子正中心更近了,身边又是一阵赞叹。他这才一脸自得地把弓递给苏年:“您请吧。”
苏年接过弓,摆好架势,微风吹过她额前的一绺发,拂过眼前,更显得她色坚毅。
王徒那帮人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看他那样儿,还真像那么回事儿。”“不过长的是真好看。”“也就一副皮相能骗骗小姑娘,中看不中用!”
只听“嗖”的一声,箭射了出去,正好在王徒第一支箭的外侧大概一厘处。看到这意料之中的结果,众人多少有点遗憾,
王徒则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偏偏还要掩饰内心的喜悦,假惺惺道:“其实这箭法也还算可以了,毕竟他身子弱力气小。”
他的兄弟们见了也跟着笑:“那可不,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吧。”“哎呀,这准头和王兄你比起来可差远了。”“就是就是。”
但这个少年完全没被身边聒噪的声音所影响,他连射了两箭,每一箭都不偏不倚,正好都在王徒三支箭的外侧一厘处。
这下有人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开始摸不准这三箭到底是巧合还是这少年在故弄玄虚。
王徒脸色也变了,第二轮再不敢掉以轻心,他活了活筋骨,捏了捏手腕,还仔细检查了弓和箭,才连续射了三箭。
众人一瞧,纷纷赞叹出声,三支箭都离靶的正中心更接近了。大家忍不住看向苏年,可是这个少年依然面色无波,好像对手的成绩对他毫无影响,根本不值一提。
他微眯着眼,紧紧地盯了靶子上的三支箭好一会儿,而后,他毫不犹豫地开始搭弓射箭,一箭连着一箭,动作潇洒流畅,仿佛不是在比赛,而是在表演。
“还真是了!”人群中有人率先爆发出惊叹。只见这三支箭,又恰好紧紧贴着王徒的那三支箭,只是这回,是落在了那三支箭的内侧。
这下傻子也明白这少年箭法惊人,根本是人箭合一,要让箭往哪里就往哪里,不过是故意耍着王徒玩罢了。
李博雄面色阴沉,他附在王徒耳边说了几句话,而后背着手,眼睛如同鹰隼紧紧盯着苏年。
于是王徒走上前去,高声说道:“最后一轮,你先!”
苏年嘴角一勾没有应声,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过箭筒里的箭射了出去,那支箭便在众人眼前直直划过,而后重重地扎在了靶子的正中心!
不等大家惊叹,少年已经又拿过一支箭射了出去,这次箭势更加凌人,带着肃杀之气,直接破开原先那只箭,又牢牢地钉在了靶心!
一片寂静中,少年有些清冷的声音悠悠响起:
“还比吗?”
王徒的脸臊得一片通红,自己最得意就是箭术,如今却输给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身边人的嘲讽的话语和李博雄失望的目光让他一下子热血上头,他看苏年手里还拿着弓好不得意,于是握紧拳头冲了上去:
“咱们来比个别的!”
苏年眼一凛正要回击,一个蓝衣的华服男子反应更快,已经飞身上前一掌挥开了他,又顺势一脚把他踹翻在地,甩袖冷哼道:“小人行径!”
一群人这才从方才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开始对王徒一行人指指点点。不论是书生还是武将,最看重的无非是气节二字,此事一出,过了晌午便会传遍整个长安城,几人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苏年摇了摇头,正色道:“那些流寇就好比蝼蚁根本不足为惧,想何时收拾便何时收拾了,若是不出兵自有他的道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你这等品性,竟还妄想着揣测圣意!”她别过脸去不欲多谈。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明白方才少年故意这般射箭,就是为了表明这个道理。
苏年转身对着蓝衣男子作了个揖:“方才多谢这位兄台了。”
那男子也回了个礼,有些秘莫测地微微一笑:“不必客气,我家公子请您上楼一聚。”
苏年有些意外地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心中暗舒一口气,她这几日来这茶楼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第32章 丞相的无爱嫡妻(五)
苏年跟着男子走进二楼的雅间,里面端坐着一位锦衣男子,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忍不住感慨,即便没有原主的记忆,她也能立刻推测出他的身份——当今天子元煜之!
原因无他,这个男人气质太过出众。他身着最不显眼的玄色长袍,衣襟无雕饰,仅在袖口有几缕金丝绣的流纹,头顶的发冠也并不华丽,只是那对凤眸一眯,便透出隐隐的帝王之气,连带着俊秀的面容也让人不敢逼视。
难怪先皇在众多皇子里一眼选中了他还带在身边教导,女主一开始更是视他为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朱砂痣。
方才那位帮苏年挡下王徒暗算的男子应当是御前侍卫,他领着人进门后便自觉离开,还贴心地关了门。
苏年面色自然地率先见了礼:“多谢这位兄台相邀,还有先前出手相助一事,在下也一并谢过了。”
“不必客气,先坐下喝杯茶吧,”元煜之伸手向前指了指已经倒好的茶盏,示意她坐下,“在下方元,平日在长安城里做些绸缎生意,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家住何方?”
苏年抿了口茶,却只是客套地一笑,回得很简短:“在下吴景。”
明显是不欲多谈的态度,元煜之皱了皱眉:“在下十分欣赏吴公子的箭术和谈吐,有心相交,公子如此冷淡,可是瞧不起方某?”他从没被人这么拒绝,话里便不自觉地施了压力。
这少年却色如常:“在下岂敢呢?只是什么时候,京城的绸缎商人也能喝上惠文楼这上好的贡茶了?”
“萍水相逢而已,又何必知根知底,既然说了也是假的,再问也是多此一举。”
伪装直接被一语道破,本是令人尴尬的事,元煜之却爽朗地大笑起来。这人的语气和面色一样冷冷淡淡,就好像当空皓月只可远观,反而更叫他为之侧目。
“言之有理,那么重新认识一下,在下元敏慎。”敏慎是他母后还在世时为他取的字,并没有几个人知晓,因而他这也确实算得上是坦诚相待了。
“敏于事而慎于言,好名字!在下年如水,君子之交淡如水。”她眼里尽是狡黠,意有所指地看了面前男子一眼。
“相逢即是有缘,对对方知道得越少,相处也就越自在。你我大可以毫无顾忌地畅所欲言,待到天黑归家,说过的话便全然忘记,有何不好?”她将面前的香茶一饮而尽,终于流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
这笑不同于之前礼貌性的微笑,好像打开了某个开关,一下子让少年本就雌雄莫辨的精致面容变得生动艳丽起来。
元煜之怔住了,大臣敬他却也怕他,妃嫔总想着要讨好于他,就连从小一起长大,幼时抵足而眠的沈慕现在待他也不像从前那般亲近。可他只是圣上,不是真的圣人,有的时候他也会疲惫,他真的太需要一个不畏惧他的身份,可以与之倾诉的人。
他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元某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