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紧随在户部尚书之后,枢密使和参知政事一一站出,与工部、刑部尚书一起铿锵有力地言明此法可行,他们会一力支持。
群臣震荡不解,李保同样疑惑极了。
这些肱股之臣为何会这么做?他们难道就全然没想过此举背后的利害吗?
但不过瞬息,李保就明白了过来。他都为圣上做了筏子,这些大臣怕也是和他一样,都提前被圣上收拢到了身边。
李保突然有些惶恐。
这位皇帝陛下如今威严滔天,民心尽在己身,朝廷上的武官全权信任圣上,忠心耿耿地在第一时间表明了支持。
士兵就在圣上手里,那就有了掀桌子的话语权。
如果这次皇帝陛下成功了,那他以后会不会更过分,更加试探群臣的底线?
李保浑身一抖,不敢再想。
大臣之中,最心慌意乱的便是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便是“双成学派”之中的代表人物,曾为利州知州求过情认过罪,圣上饶了他一回,乃至他现在进退两难,不知该做些什么。
句读是学派壮大自身的根基,是官员抱团的天然优势,要是以后真的使用了标点符号的方式来规范句读,那学派还占据什么优势?那大家还有什么优势?
吏部尚书嘴唇翕张良久,不少“双成学派”的人暗中以唇语示意他,“安大人、安大人。”
说啊,你快阻拦圣上啊!
吏部尚书低下了头,终于是没说出话来。
“怎么,”顾元白冷笑,“现在都不敢说了?”
大殿中的吵闹犹如一场荒唐的梦,现下阒然,安静得仿若刚刚的喧嚣全然未曾发生过。
“既然没人反对,那就这么决定了,”顾元白回身,往龙椅而去,“李太傅所用办法极好,这样的好东西,朕要让大恒百姓都受其恩惠。”
“上到四书五经,下到童幼所读《千字文》,具要用上这种符号,”顾元白一句句提高声音,“从即日起,到三月后,天下大儒尽可来京,朕会让他们来为每一本书注上标点符号。有所争议的文章句子,便在商议中立下最后的断句之法。”
“朕要往后的大恒学子,在明年的科举之中便能在文章上用出标点符号之法,”圣上已经走到了最高的台阶之上,他转身回首,百官不敢相信圣上所说的话,即便是在跪着,也惊愕地抬起了头,他们面容各异,惊惧和复杂之色跃然于眼前,圣上隐藏在怒火之下的野心终于浮现,“参知政事听令,即日起与翰林院一同将宫中藏书找出,每一本注上标点符号重新誊写拓印,不得有误。”
“是!”
圣上明晃晃的表现出了对学派的不满,甚至懒得隐瞒。
直到这时,百官才回过,他们的圣上不是为了让圣人之言走进千家万户,是圣上要动所有的书籍,准备收走学派手中的权力了。
圣上是打算统一所有的句读,统一所有的解释权,让阶级垄断被打破,皇权统治站于高位。
他就不怕学派就此与他撕破脸吗?
百官恍恍惚惚地抬起头一看,看到那些将领恭敬地俯身听从圣上命令的模样,清醒了过来。对啊,他们的皇帝陛下和先帝不一样,这一位陛下,从吞并西夏之后威严便赫赫显著,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他们此时根本无法在明面上对其进行反抗。
而且那些大臣,百官看向尚书和九卿,目光恨铁不成钢,这些人竟然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他们恨不得打开他们的脑子看看,这些大臣到底在想些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不去捍卫自己的利益,竟然还站在了皇帝身后将剑端对准了他们?
脑子有病吗?
皇帝陛下再强大,他们站在一块儿,也有可能使陛下妥协啊!
被注目的重臣们面色不变,恭恭敬敬。顾元白的命令急促如雨点,在群臣还未反应过来时,早朝已经散了。
早朝是成功了。
但顾元白知道,若是想用一个早朝就解决掉标点符号的问题,这简直是在痴心妄想。
在当日,城门处就张贴了带有标点符号的文章告示。太学、国子学两地也是如此,告示处围着一圈圈的学子,激烈议论着这种从未有过的符号。
未入官的学子中,有些聪明人也能看出标点符号之后代表着的含义,更多的人则是关心这些东西的用处,埋怨为何明年的科考要加入这些东西。
但这是大恒的皇帝要求的事情,只这一个前提,学子们不想要接受也要接受,更何况其中饱尝过句读之难学的寒门学子,他们中的大多人没有门路去拜师去入派系,见此更是目露喜色,欣喜若狂。
告示中有一句话:凡以后书籍,皆加入标点符号以作句读之用。
学子们反复念着这一句话,目中或沉思或狂喜,他们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他们正在经历一个巨大的历史变化。
而这一变化,注定会被记录在史册之上。
与此同时,朝廷邀请天下大儒入京给众书注加标点符号一事也广而告之。为期只有三月,自然,因为消息流通的关系,很多的大儒甚至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可能就已经错过了时间。
但顾元白不在乎,他只是表现一个态度,让众人的注意力从“能不能使用标点符号”转移到“标点符号的断句应该遵循哪一派别的方法”。
听到消息的大儒为了坚守自己句读的准确,收拾行李就往京城奔去。而在京城之中,有一些学派开始坐不住了。
在第二次的早朝时,有不少官员借口抱病没来上朝。
顾元白面色平静地上完了这次的早朝。次日,则是更多的臣子抱病,无法处理朝廷政务。
他们不敢对皇帝做些什么,只能用这种方法,来逼迫皇帝退后。
而抱病的这些臣子,大多都是朝廷中层的砥柱。
顾元白要做的不是武力逼迫,不是失去人心。他早在上朝前的那五日,便一一会见了朝中重臣,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重要的,是拿出了足够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