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白一身常服,低调藏在层层的人群之中,双目平静地看着这一队被万民唾弃的罪臣及其家人。
这一队人中,有柔弱无辜的女子,有幼小可怜的孩童,他们或是泪流满面或是不安懵懂,等待着他们的将是恶梦一般的未来。在古代,犯罪,特别是大罪,是以家族为单位的。
机遇越大,付出的代价就越高,但总是有人以为不必付出,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顾元白觉得自己挺狠的。
他此时看着这些无辜被牵连的人,心中只有遗憾和可惜,看着被百姓咒骂的御史中丞,心中也很是平静。
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御史中丞既然上了齐王的船,那也就要做好被顾元白掀船的准备。
周围不仅有黎庶平民,还有慷慨激昂的读书人,他们对着贪赃枉法的御史中丞破口大骂,脖子上的青筋都狰狞的浮现,一声声质问都要憋红了脸。
还有人当场作诗嘲讽,打油诗一作出来,周围的人都鼓掌叫好。
这就是现实,时间一久,这就变成了历史。
等御史中丞被带得远了,顾元白才转过身,身边的人护着他出了人群,密集的人群一离开,空气都好了起来。
外头也围着许多零零散散站着的身着儒袍的读书人,中午日头大,顾元白朝着两边茶楼看看,道:“走吧,先找个凉快地方。”
顾元白即使是在阳光之下,面上依然白皙,额上微微的细汗如珠子一般干净。束起的长发从肩侧滑落到了身前,看起来很是清凉。
薛远热得扯扯领口,脖子上还有被咬出来的两个狰狞伤口。田福生就在他一旁,见到这处伤就嘿嘿一笑:“薛侍卫,这伤应当挺疼的吧?”
那日薛远一脖子血的抱着圣上回宫殿,因为鲜血抹了一片,根本没人看见是什么伤口。此时看见了,更不会往那日去想。
薛远挑挑眉,余光从圣上身上一划而过,摸了摸伤口,意味深长道:“挺疼的,咬的人牙利得很。”
田福生又是一笑,挤眉弄眼,“牙这么利咬的这么深也没见薛公子生气。”
“怎么生气?”薛远似真似假道,“脾气大得很。”
顾元白转头看了他们一眼,“在聊什么呢?”
薛远微微一笑,“聊臣脖子上的伤。”
顾元白不由往他脖子上看了一眼,一左一右两个牙印横在脖子上,伤口咬得很深,很狠,若是不明真相的人看见了,指不定心中感叹薛远昨晚有多放浪呢。
顾元白板着脸道:“哦?薛侍卫的伤口是怎么弄的?”
薛侍卫也跟着装模作样,“自然是和圣上无关了。”
田福生笑出声来,被逗乐了,“咱们薛侍卫说话可真是有趣。”那当然是和他们圣上无关了。
顾元白扯开了嘴角,朝着薛远警告一笑,走进了一个茶馆里头。
二楼的雅座还有位置,顾元白落座后,田福生瞧他头顶汗意,就亲自跑到茶楼厨房里去瞅瞅有什么解热的东西。
顾元白拿起帕子擦擦了汗,一旁的薛远提着茶壶倒出了两杯茶水,递到他面前,笑道:“需要臣先试试毒吗?”
“喝,”顾元白道,“喝完。”
薛远端起杯子,喝完之后还咂咂嘴,“难喝。”
他跟和亲王一样的牛饮方式,人家和亲王喝完了至少不会多嘴一句,顾元白没忍住噗嗤笑了,接过杯子道:“喝你的茶,别说些扫兴的话。”
薛远瞧见他笑着轻抿了一口青瓷杯,水润润的光就沾上了唇,薛远一低头,“圣上那杯瞧起来甜些。”
顾元白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一个壶里的。”
薛远也皱起眉,他自然也知道,不懂为何会有这种感觉,索性不说话了。
清凉的细风从窗口吹进来,顾元白往窗外一看,先前围聚在一起的人已经散了,他正要收回视线,余光却瞥到了一个看着有些眼熟的人影。
顾元白顿住,再往外头定睛一看,年轻人,高个子,是平昌侯的世子李延。
李延脚步匆匆,身边没有下人跟随,一路走到了酒馆旁边的拐角,色也是匆匆。
顾元白淡定抿一口茶,过了一会儿,同一个地方,他又看见了户部尚书的儿子、翰林院的庶吉士汤勉。
汤勉同样走进了那条巷子,只不过比起李延的色匆匆,他倒是淡定了一些。
顾元白放下杯子,眯着眼往那道巷子里望去。那巷子里有什么,竟然能勾得一个平昌侯世子和一个从二品大官的儿子进去,而且还是这么巧合的在同一时间段进去?
顾元白扬了扬下巴,问道:“那巷子里有什么?”
薛远顺着看了一眼,不甚感兴趣,随口道:“酒馆吧。”
顾元白又不是什么都要管,真什么都要管的话他这个皇帝也别当了,累死算了。两个小年轻的聚会,只是勾起了他一丝兴趣,顾元白正要收回视线,却瞧见街头缓缓行来了一辆马车。
而好巧不巧的,这辆马车也停在了酒馆旁的巷子口。
顾元白:“……”
这又是谁?
和亲王一身玄衣,面色凝重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卑躬屈膝的小厮,小厮在前头领路,领的方向正是巷子深处。
顾元白直接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那个巷子,“走吧,薛侍卫,陪朕去看一看这巷子里到底有什么宝贝。”
竟然能吸引这么多的人过去。
薛远起身,整了整袍子,道:“圣上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