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丁寿将漕银案内中情由简要说了一遍杜翩翩爽然若失喃喃道:“龙老大……怎么会联合外人……不可能的……”
“你们宇内七凶的人绝非铁板一块七人中潜龙与血狼身份姓名官府案宗毫无记载七凶犯下的事最后还不是着落在你们几个有名有姓的人身上安如山那一根筋的到死还是个糊涂鬼你若不想学他最好交待出这几人的姓名来历也算将功折过。
杜翩翩冷笑“原来你是存着这个心思甭想了姑娘宁可随你进诏狱也不会做出卖兄弟的事。
二爷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心情可想而知憋着气道:“二爷只是给你提个醒对你那帮兄弟们留个心眼信不信由你也最好别落在我的手里。
“哟——大人还是个怜香惜玉的可如今小女子已经落您手里了您想怎么处置我呀……”扭动诱人腰肢杜翩翩款步向前媚眼如丝一双柔荑自然贴上丁寿胸膛。
“你那点狐狸手段爷知道的一清二楚再敢乱来小心我撅了你的狐狸爪子。
”丁寿寒声道。
杜翩翩媚笑一窒随即强颜道:“奴家不知大人您说些……哎呀!”
丁寿突然扣紧杜翩翩柔腕大力一折一枚钢针从嫩笋般的玉指间迸出“你这点小伎俩云娘交待得一干二净劝你别再抖这机灵。
“你认识我娘?”杜翩翩揉着肿痛手腕惊疑不定。
“她如今是我的人。
”丁寿大剌剌道。
“原来她又寻了个大靠山难怪!”杜翩翩不屑冷笑。
“若非看她的面子就冲你盗窃公文密函我还会对你如此客气。
”丁寿直觉这母女关系并不融洽。
“看来我那娘亲床上功夫不错竟然能让堂堂锦衣卫忘却公务。
”杜翩翩睇眄嗤笑“我的事不用她管你该如何便如何。
丁寿沉吟一番“说出你的幕后指使便可离去。
“这么简单?”杜翩翩不可置信。
丁寿点头。
“可惜人家出了封口的银子说不得。
”杜翩翩一脸讥嘲。
“你莫非真想进诏狱?”屡次被耍丁二脾气可不太好。
“进去有什么不好还可以与曲三哥会面小女子先谢过了。
”杜翩翩杏眼一转顾盼流波。
静默片刻丁寿哈哈一笑“怕是不能教姑娘如愿本官这便传信北司好好伺候曲三爷届时姑娘进去后看见的是不是一只死豹子那就要看他曲不平的命硬不硬了。
“你敢!?”杜翩翩柳眉倒竖怒火汹汹。
“你可以试试。
”丁寿从容不迫“那曲不平可没有老娘陪二爷睡觉爷不用顾忌谁的面子。
杜翩翩酥胸一阵剧烈起伏“你想怎样?”
“你说呢?”丁寿反问。
“是宁夏管粮佥事贾时出的银子。
”杜翩翩无奈认输。
“贾时?他远在宁夏怎么会知道平凉的事?”
“这不该你们锦衣卫去查么?”杜翩翩抱臂讥笑。
“说的也是。
”丁寿点头心事已定目光有暇在杜翩翩诱人娇躯上巡睃一圈邪笑道:“到底是母女你的身材模样真有云娘的风韵不过面相更水嫩。
“妾身也想和大人做一回露水夫妻……”杜翩翩樱唇轻抹眉梢之间风情万种。
“哦?咱们可算心有灵犀了。
”丁寿多日不知肉味眼睛停留在因抱臂环绕更加丰挺的酥胸上只觉小腹间一股火气直往上冒。
“可惜小女子不和亲娘抢男人。
”杜翩翩面色倏一冷“你出去还是我出去?”
一把摔上房门丁寿无声喷了一句国骂冲不远处的一根廊柱喊道:“出来吧都听半天了现在藏起来有什么用。
慕容白探头探脑转出廊柱“哎你当真这样放过她?”
“爷一言九鼎说过放她便是放了。
”丁寿懒得搭理这丫头扭头便走。
慕容白紧随其后喊道:“哎那你答应我的事呢?何时应诺?”
丁寿蓦回身“第一丁某不记得应承过你什么;第二你的消息太迟一文不值;第三若非爷出手你自己都要栽在这里即便我二人间有恩情也是你欠我的;第四丁某怎么说也是你长辈有名有姓别成天‘哎哎’的唤来唤去;第五我现在火气很大离我远些!”
丁寿数落一通扭身就走扔下脸色忽青忽白的慕容丫头满心不甘咬牙切齿。
***
徐九龄在逃从萧离出现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今夜栽了!
萧别情当年刀劈马行空的情景历历在目午夜梦回不知惊醒多少次虽然他平日附和颜日春积攒实力寻快意堂报仇雪恨的说法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再次面对萧别情的勇气当颜日春召集人手结成阵势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逃!
这样做或许对不住老颜可他也是为山寨考量弟兄们都是来去如风的马贼何必要弃长就短拿性命赌一时意气估计老颜怎么也可支撑上一阵他先去寻了存放马匹再回过头来接应胜可进败可退有何不好!尽管徐九龄打心底不信颜日春会胜了。
眼见到了安顿马匹的僻静山坳山口处竟然没人放哨徐九龄心中咒骂看来这山寨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这些兔崽子一有机会便偷奸耍滑要不是今夜带队留守的是自己亲儿子非把这十几个人都点了天灯不可。
数百匹马聚在一个背风的小山坳内气味可想而知徐九龄和这些牲畜一般焦躁不安自打他进来未曾见到一个人。
“祥儿你在哪里?”徐九龄扯着嗓子嚷道。
“徐寨主不必寻了令公子徐九祥在敝处作客。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兀响起。
徐九龄霍扭身只见月色之下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从容站定面带微笑。
“你是谁?”
“白莲圣教大愿分堂堂主邵进禄见过徐寨主。
”来人拱手施礼。
“万马堂与白莲教井水不犯河水你们为何抓我儿子!?”徐九祥冷声喝问。
“徐寨主此言大谬邵某说了令公子只是在敝处作客若是寨主不愿随时可将人带回山寨……”邵进禄微微一顿随即轻笑道:“只怕届时徐寨主会后悔。
“什么意思?”
“徐寨主今夜的买卖损兵折将今后将如何自处?”
“西北道上从不缺亡命刀客只要我们弟兄大旗不倒何愁没有人手效命。
”徐九龄冷冷道。
“说得不错可徐寨主可知今夜劫的人是谁?”
徐九龄的确好今夜这块难啃骨头的身份来历不过此时不想在外人前露怯当下不动声色道:“管他是谁徐某干的便是打家劫舍的买卖便是天王老子犯在爷们手里也得自认倒霉。
邵进禄一挑拇指“好气魄那邵某便静候贵山寨打败十余万官军围剿的好消息了。
“等等你说个明白!”徐九龄被唬得不轻不就劫个道么犯得着动用十余万大军难道劫了皇帝老儿的小舅子。
“万马堂消息灵通该晓得近来陕西境内来了一位大人物。
”邵进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可是那个叫什么
丁寿的?是个锦衣卫的头头听说是奉了皇帝老儿的旨意巡视……”徐九龄话说一半心底一沉“今夜的人就是他?!”
“诶劫了钦差可不就等同打了朱明皇帝的脸面陕西三边与方官府岂会轻慢怕是马上就要下天罗网缉拿凶犯了徐寨主你的人没露了相吧?”邵进禄皮笑肉不笑说道。
徐九龄的冷汗‘刷’淌了下来暗暗后悔当日没拦住颜日春的冲动他早说有这么大一笔银子在手的绝非一般人可老颜那家伙非说什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屁话一方面拗不过他的性子二来也确实时间紧没有打探的工夫没想到给山寨招来这番大祸。
“锦衣卫打探消息的本事有一手徐寨主落脚处能瞒过方官府未必能瞒过他们还望早做准备邵某这便回去释放令郎告辞。
“邵兄且慢”徐九龄满嘴苦涩放低身段道:“不知邵兄可有避难之法教我?”
“有。
”邵进禄看着一脸希冀的徐九龄呵呵一笑“若说和伪明作对圣教可谓经验老道自有藏身避祸之处只是么……”
“只是什么?邵兄尽管划出道来。
”徐九龄急声道。
“圣教中人皆为姐妹兄弟守望相助乃应有之义可贵山寨几百人马却不在此列邵某属实为难呐。
邵进禄话说半句徐九龄已明其意肃容道:“邵兄是想让弟兄们入白莲教谋反?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恕在下直言贵山寨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买卖如今已是犯了死罪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拼死一搏若是圣教大业可成还能搏个泼天富贵有何不可!”
徐九龄看似意动沉吟一番道:“这山寨家当是我与颜兄弟一刀一抢攒出来的他若不肯我也没法子。
徐九龄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颜日春整日想的都是重建万马堂基业绝不会甘心被白莲教吞并。
“经此夜变故颜当家改变主意也未可知邵某静聆佳音。
“好这些马匹权作见面礼了告辞。
”徐九龄闯荡江湖多年深晓广结善缘的道理今夜那帮弟兄怕是用不上这些马了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他只解开几匹马的缰绳一人三马扬长而去对儿子徐九祥的事不再问上半句。
“拿得起放得下好一个万里游龙。
眼见徐九龄远去邵进禄负手山坳之中似在等什么人。
“邵堂主不愧‘翻云手’之名今夜翻手之间收获颇丰。
”一个高大身影由黑沉夜色中走出唯有牛山濯濯的一颗光头泛着微微月光。
“大师辛苦想来那恶屠夫已然送去西天极乐世界了?”邵进禄转身笑道。
“阿弥陀佛幸不辱命。
”慧庆口宣一声佛号皱眉问道:“山西罗堂主传来消息可是要杀那姓丁的为何改杀颜日春?”
“我大愿堂如何做事轮不到他大智堂来管一个黄口孺子能有多大本事赵使者的杀子之仇也不必急于一时留着这柄剑悬在脑袋上才能逼出更多的好处来……”邵进禄哈哈大笑“届时少不得还要麻烦大师。
“佛爷肉身既受白莲供奉邵堂主也无须客气只是那崆峒派谢自伤又是如何牵扯到今夜之事着实让人费解。
邵进禄同样眉头紧蹙喃喃自语道:“乾坤手?崆峒派?又不是为银子到底图什么呢?”
***
一间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花厅正中‘飞龙在天’的金字匾额下安放着紫青缎面蝠纹靠背矮榻榻后竖立着四扇精雕鎏金的九龙围屏下两溜分排着八张四出头官帽椅皆花梨木制。
一个高高瘦瘦形貌儒雅的青年书生坐在一张椅子上色不安忽听得身后一声咳嗽书生匆忙站起束手而立。
一名威严老者在两名侍婢搀扶下由次间碧纱橱中走出老者衣衫不整睡眼惺忪显然刚从熟睡中醒来。
“这么晚唤醒本王究竟何事?”老者色不满看着堂下垂手而立的青年书生。
书生恭谨道:“本不该扰主公清梦实在兹事体大不敢耽搁。
“有什么话直说。
”老者加重了语气。
“谢师叔有飞鸽传书。
”书生眼飞快向两边侍婢瞟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老者挥手让两名侍女退下沉声道:“东西拿到了?”
“没有谢师叔失手还受了伤。
”书生垂首道。
“怎么回事?你孙景文平日总吹嘘崆峒派如何了得却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说什么辅佐本王龙登九五!”
“学生知罪只是事出意料有人横插一手才致功败垂成。
”名唤孙景文的书生匆忙解释。
“什么人坏本王好事?”
“丁寿。
”书生抬眼偷觑老者。
“丁寿?锦衣卫!他们知晓老夫所图之事了?”老者张皇问道。
“不会他未曾为难谢师叔应该只是临时起意”孙景文略一思忖又道:“可那封信若是落在他手里咱们借机要挟陕西文武官员的计划怕是不成了未准还会把他招惹到这来。
老者霍起身来回踱了几圈“咱们暗中筹备粮草的事绝不能被发出来孙景文!”
“学生在。
“把事情手尾料理清楚别给我惹麻烦。
“学生明白。
”孙景文抬头谄笑“主公天命在身必有登九五之时些许小事无须挂碍。
“天命在身老天子万岁!”廊下悬挂的一只鹦鹉扑腾腾振翅叫嚷。
“这小东西也知天命哈哈哈……”老者仰天大笑。
***
“刘公公诶您这番查盘算是把大明朝的这点面子给扫得干干净净咯……”丁寿在灯下再度翻看杜翩翩所盗的公文仰天喟叹。
这公文是工科给事中吴仪查盘宁夏固原等处所得的证据按其中所述弘治十五年至正德二年陕西所请十七万八千二百余两的马价盐课银中有挪移侵占等情弊事涉官员除了巡抚宁夏右佥都御史刘宪、按察使司管粮佥事贾时、平凉府知府陈逵、同知岳思忠、还有平凉卫、宁夏卫、宁夏前卫左右屯卫的指挥、同知、佥事、百户等一大票文武官员外还有丁寿的两个‘熟人’——时任巡抚陕西右副都御史杨一清与苑马寺卿车霆。
“杨一清……”丁寿无奈叹了口气弘治十五年杨一清因刘大夏之举荐被任命为督理西北马政的全权御史上任后力矫积弊禁止不法商人垄断茶马改由官方专管茶马贸易确保军需民用.被满朝大臣称为善政当时协助他督办马政的车霆也因此事录功得以巡抚宣府谁想从上任伊始这底子便不干净。
丁二对那个在诏狱里逮虱子玩的车震卿没多大兴趣反倒是对有一面之缘的杨一清印象不错那老儿谈吐风雅亦庄亦谐除了一把年纪没有胡子瞧着有点别扭外还算一个蛮有趣的老家伙。
挪用借补马价银算是逾矩杨老头已经致仕经手支用的车霆也进了诏狱这二人暂且不说宁夏从上到下由文至武几乎涉及全镇而且这银账数目差额许多现在任上的巡抚刘宪可脱不开干系何况他手下的贾时还收买江湖人物盗窃公文轻纵不得待到了固原要和新上任的三边总制才宽好好议论一番他与陕西巡抚曹元都是刘瑾提拔而起算是自己人。
放下一桩心事丁寿来至窗前见店外周边挎弓巡视的铁血三十六骑面上浮起几分嘲弄的笑容快意堂来得实在太巧提出这八万两银子行迹虽说不上隐匿可也没张扬到满城
风雨看来无论是刀圣萧老头还是那位师侄司马潇都已经盯上了自己更别说放出风声想要借刀杀人的那帮杂碎了嘶——二爷仇家好多丁寿莫名有些头痛。
耳朵微微一动丁寿翻手将颜日春那柄锯齿刀操在手里“谁!”强敌虽去可自己带来的锦衣卫或死或伤如今身处弱势由不得不小心。
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裹着一身风毛领墨绿斗篷的慕容白提灯而入。
“你?你来干什么?”丁寿犹疑打量着这位女徒孙乌黑秀发用一张绣帕束起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在昏黄的油灯映照下更衬得肤如凝脂玉颊吹弹可破。
慕容白回身掩门将提着那盏油灯放在木桌上朱唇微抹语笑嫣然“太师叔早先弟子多有无礼今夜特来赔罪帮您……去火……”
注:(徐)九龄啸聚建昌县之醴源负固劫略出没江湖间踰三十年……斩九龄及其党羽长子徐九祥等前后擒斩首从四百八十一人俘一百四十一人(《武宗实录》这爷俩名字起得和哥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