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佐性子温和并没有过多吹捧麻家那匹宝马。
沈彬还要再言被丁寿打断“好了老沈别得理不饶人了。
给大同那边传信将那干假冒缇骑与牧场涉案之人移送太原交巡按御史王廷相一一鞫问甄别勿枉勿纵。
后一句话是说给昌佐听的丁寿又嘱咐了一句“行文大同府让镇军出一队军卒护送这群白莲妖人太过猖狂别再出了纰漏。
***
“咚咚咚”、“咚咚咚”丁寿轻叩房门“戴姑娘?戴姑娘?”
屋内无人应答丁寿蹙眉“再不出声丁某可进去了?”
还是无人出声丁寿推开客房门扉径直走了进去。
屋内收拾得纤尘不染床帐内席褥齐整好似无人睡过。
“嘿这丫头连招呼都不打就跑了不知礼数。
”丁寿掐着腰在房内运气。
“小淫贼你说谁不知礼数呢?”又甜又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无奈叹了口气丁寿仰起的脸上已是笑容遍“自然是在下不知礼数了府衙逼仄寒酸累得姑娘只能梁上休憩实在失礼。
一袭青衫的戴若水半坐在屋梁上修长玉腿微微蜷起两只葱绿绣鞋随着她的足尖轻轻晃动。
“算你识相白家姐姐可寻到了?”
“啊?”丁寿颓然摇头他等到天亮也没见白映葭来寻自己回身去找半个人影也没见到那小娘皮连平阳府落脚的几间草堂都未曾回去。
“那你还不去找她跑来寻我作甚?”戴若水螓首一扭转向一边。
“不找了她那身功夫加上我那把削铁如泥的屠龙匕在江湖上自保有余……”丁寿揉揉发硬的脖颈“若水姑娘咱不能下来说话么我这样好累。
“本姑娘偏不下去。
”戴若水琼鼻微皱这几日丁寿悉心照顾她却心情复杂喜怒无常只想着如何与丁寿拗着来。
“不下便不下这样角度挺好。
”丁寿将脖子又向一旁侧了侧眼直勾勾向人家姑娘裙下瞧去。
只在室内戴若水穿着随便衫裙下并未着长裤儿如今两腿半屈半伸半截光莹水白的小腿早已滑出裙边本来以戴若水不拘小节的性子这也算不得什么可丁寿那副标准色狼的态瞅得她脸热心慌浑身不自在。
抻平裙角将两足都缩进裙内戴若水冲下面轻啐了一声凶巴巴说道:“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淫贼再看小心你的眼睛。
可惜这副模样吓不住色胆包天的丁寿嘿嘿坏笑道:“反正在下已坐实了这个罪名姑娘又不愿下来不若借此机会多饱饱眼福。
“做梦。
”戴若水岂会让他如愿翻身轻飘飘落下且有意运功压制裙裾不扬袜不生尘让瞪大了眼睛的丁寿好生失望。
戴若水拍拍手掌乜眼问道:“哎你那个娇滴滴的同门便这样流落江湖你放心得下?”
“放不下又如何”丁寿两手一摊“你成天要寻魔门晦气以她那个性子若在一个屋檐下怕会三天两头找你动刀子那我才要操碎了心呢。
“想吃又怕烦这可不像你小淫贼的脾性。
”戴若水顺嘴嘲讽一句随后眼珠一转“诶要是我和她真动上手你帮哪个?”
“肯定帮她啊。
”丁寿回得干脆痛快。
不等戴若水柳眉竖起丁寿便忙着解释“你武功高出她太多便是加上我也未必是你对手总不能太欺负人吧。
戴若水朱红菱唇微微翘起意味深长道:“我可没有人送的兵利器助阵胜败未知哦。
“吃醋了?”丁寿凑前低声笑道。
“谁吃醋?你以为你是谁?不要脸的小淫贼!”戴若水俏脸一板扭过身去。
“到了你这般功力摘叶飞花也可伤人兵利器又有何用送你旁的宝贝吧。
***
马厩之中龙吟虎啸好不热闹丁寿的苍龙驹与大同送来的白马隔着老远便针锋相对引颈长嘶几名马夫也拉扯不住。
可怜厩中其余马儿被这两匹龙种对抗殃及四蹄战战瑟瑟发抖连个响鼻也不敢打。
“怎么回事?”丁寿过来便见到这么一副乱象。
“禀
大人这两匹马一对眼便暴躁不安怎么也安抚不下。
”负责带马的锦衣卫苦着脸道“昌千户送来这匹马实在顽劣已然踢伤两个人了。
丁寿为难揉揉鼻子“本想送姑娘一匹宝马解闷谁想到……不如改日再换一件礼物吧。
“古来宝马自有龙性性子温吞吞的可不是良驹。
戴若水走上前不顾劝阻让人松开缰绳伸手轻轻梳理马匹鬃毛。
说来也怪本暴躁不堪的白马在戴若水的轻抚下变得温顺乖巧甚至曲蹄俯身方便她的动作。
“了怪了这畜牲竟也是个看脸的。
”见手下数人都降服不住的烈马在戴若水身边如绵羊般温驯丁寿忍不住吐槽。
“你说什么?”戴若水扭身问道。
“没没什么不想若水姑娘还是驯马高手。
”丁寿晃着脑袋东拉西扯。
“那是自然本姑娘降禽控兽无所不能。
”戴若水自矜一笑灵巧翻上马背马儿扬蹄奋起她安然若素谈笑自若。
“这马与姑娘倒是有缘不如由你取个好名字吧。
”丁寿上前也想抚摸马鬃套套交情那马却昂首躲开丝毫不给丁缇帅面子。
看着丁寿吃瘪戴若水咯咯娇笑“此马是西域良种桀骜不羁通体雪白就唤作‘照夜白’吧。
照夜白是唐朝西域进贡给玄宗皇帝的名马与这匹白马外貌秉性倒也有几分相像丁寿点头“此马足轻体健确有‘龙池十日飞霹雳’的气势这礼儿姑娘可还满意?”
“凑合吧。
戴若水樱唇轻抿故作随意眉梢眼角的笑意却怎么也隐藏不住丁寿看在眼里还想取笑几句却恰有手下人来报。
“卫帅王按院着人护送二位姑娘已至衙前。
挥手屏退手下丁寿笑道:“戴姑娘丁某有客到了稍后再来陪你。
“你的女客多得很不必管我。
”戴若水漫不经心说道。
丁寿告罪一声随人去了前衙。
戴若水秋波流转若有所思。
***
一辆乌篷马车静静停在府衙前。
笑容满面的丁寿迎出大门不理前后行礼问安的护卫径直来在车前一手挑起车帘道:“惊闻芳驾忽至丁某迎迓来迟还请二位恕罪。
帘挑开现出皓齿明眸、云鬓花颜的二女宋巧姣惶恐道:“承蒙大人一路照顾小女子岂敢言罪。
“大人再造之恩未尝报答万一此言可是要愧杀妾身?”玉堂春看来身体调理得不错言谈机锋未减。
丁寿哈哈一笑伸手虚扶“请。
虽然车下已放了矮凳二位弱女子无人搀扶下车却是不易何况堂堂缇帅纡尊降贵做这丫鬟婆子该干的接引勾当她二人也不好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类煞风景的话。
宋巧姣当日在皇姑寺是被丁寿抱回的丁府一回生二回熟也想得开了虽情扭捏还是乖乖伸出柔荑由丁寿搀着下了马车。
玉堂春则面色如常广袖舒卷盖在丁二腕上借着这层阻隔才伸出柔嫩洁白的纤手扶着手腕步下车辕。
小娘们跟二爷来这套丁寿对这做派嗤之以鼻嘴上却不多说什么含笑引二女入内他才要随后踏上石阶进府忽然道边一个人影窜了过来。
未等那人近前身边护卫已纷纷抽刀在手。
来人是个乞丐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破烂衣衫乱蓬蓬的头发干瘪的脸颊上杂乱长着几缕又黑又脏的胡子面对刀丛毫无惧色抱拳拱手道:“请问可是缇帅丁大人当面?”
“你是哪位?找本官何事?”丁寿挥退从人向乞丐问道。
“在下丐帮五袋弟子常四脚接大信分舵丁舵主青蚨令向足下传一个消息。
”乞丐从身上取出一个蜡丸双手递上。
京里出事了?!丁寿心中一惊他此番出的是公差沿途都有锦衣卫的明桩暗线传递消息快捷安全何须动用丐帮?
心头忧烦丁寿也顾不得这乞丐身上出来的东西是否干净直接捏破蜡丸取出里面的一张纸团展开细看只有短短一句话落款却是谭淑贞。
大明这界也是邪了这都能扯上关系看清纸条内容的丁寿松了口气家中总算无事谭淑贞虽心急如火却没动用锦衣卫传递私信连这短信也只是说清她与苏三的关系请他照拂一二并没有强求他做什么。
误打误撞救的还是自己人看来这年头还是要多做好事丁二不由真有点相信了善恶有报的因果之说。
原以为救了兄弟女人现在看起来成了便宜女儿那王顺卿岂不是该管自己叫爹丁二爷不无恶意开始揣摩。
正当丁寿胡思乱想的时候看守马厩的锦衣卫急急忙忙奔了过来“大人戴姑娘骑着您送的马从后门走了……”
***
夕阳西下一所孤零零的茶寮立在道旁。
茶室不大仅用几张竹帘分隔成四五块此时没什么客人金色的阳光透窗而入照在柜前打盹的茶博士身上。
茶博士年岁已然不小两鬓霜白面容忠厚正享受着身上暖洋洋的日光酣然入梦。
光线突然被阴影挡住茶博士警觉张开双眼待看清来人后惊惶起身施礼“属下拜见堂主。
方面短髭的汉子威严点头冲身边的赵景隆延臂道:“赵兄请。
“罗兄请。
”只说了三个字赵景隆便掩唇一阵咳嗽。
茶博士尽力将一张桌子收拾得一尘不染热情迎着二人入座。
“堂主您二位用什么茶小人这便去准备。
”作为白莲教多年暗线老茶博士晓得教中事知道的越少便可活得越久对赵景隆身份没有多问一句。
“用我的。
”罗堂主取出一个纸包。
茶博士答应一声便去添柴烧水。
罗姓堂主与赵景隆默默对视不发一言。
“赵兄令郎……”罗堂主率先打破沉寂。
“圣教大业一个儿子算得什么。
”赵景隆语气平静双拳握得青筋暴起“姓丁的狗官屡坏我教大事这人绝不能留。
“赵兄放心我已传信邵堂主新仇旧恨自有了断还是关注眼前事要紧。
赵景隆不再多言半晌才道:“那人会来么?”
“应该会。
”罗堂主语气不定心中也是没底。
茶寮中再度静谧只见茶釜中沸腾蒸起的雾气缭绕。
“茶好了二位请用。
”茶博士专注本业不敢多听多言。
茶香缠绕鼻端二人却静坐不动。
“黄山云雾好久未喝了。
一个阴柔的声音突然响起赵、罗二人不惊反喜蓦然起身下拜。
“圣教白莲使者赵景隆、大智分堂罗廷玺拜见救世右使。
一张竹帘后多出一个青衫背影仿佛一直坐在那里般淡淡道:“可否讨杯茶喝?”
茶博士已被来人鬼魅般的出现惊得完全呆住直到罗廷玺重重咳嗽一声又眼示意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上前斟茶。
低头注水时茶博士发现摆在青瓷茶盏旁的一对手掌白皙修长忍不住顺着手臂抬眼偷觑这一看比方才凭空多出一个大活人还要让他惊讶热水洒出茶盏还不自知。
“小心点。
”来人轻声提醒。
“属下失礼属下告退。
”茶博士收摄
心恭声退下。
“咱们有年头不见了吧?”来人端起茶盏细细品味茶香。
“是教中兄弟对右使思念不已。
”罗廷玺道。
“这些人里怕不包含我那位教主侄儿吧?”
“教主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记挂您老的。
”赵景隆接口道。
罗廷玺猛然一扯赵景隆衣袖赵景隆才省起这位多年不见的教中长者最为忌讳某些字眼匆忙改口。
“多年不见右使青春常在风采依旧教主定然心安。
“你这小鬼倒是嘴甜依旧讨人喜欢。
五十余岁还被称作‘小鬼’的赵景隆笑容尴尬幸好对方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
“你们的事我知道了早说教中尽是些成事不足的废物我那侄子偏听不住劝当年留了证据如今连活口都有了也没个长进。
“是属下思虑不周手尾不清还请右使施以援手。
”罗廷玺道。
“念在你家长辈份上我替你把人灭了。
”来人说道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随意。
“杨林是杨使者骨血如今江南还要仰仗杨兄奔走人还是救下得好。
”赵景隆想起自己儿子心中一痛。
“那多麻烦啊万一露了相我还得杀了杨家那小崽子。
”来人很不情愿。
“不敢劳烦右使只请将镇军押解的路线时间告知便可。
”罗廷玺急忙道。
“等信儿吧。
”茶盏放下人也恍如幽灵飘忽不见。
二人这才长身而起擦擦额头冷汗只觉比与人生死决斗一场还累。
“老梁你在这处多久了?”罗廷玺转对角落里的茶博士道。
“回堂主话已经八年零七个月了。
”茶博士老梁躬身回话。
“这么长时间辛苦你了。
”罗廷玺叹息一声。
“为教中大业属下死而无憾。
罗廷玺颔首“那你便去死吧。
“堂主属下犯了何错?!”老梁惊恐喊道。
“你没错只是见了不该见的。
”罗廷玺摇首喟叹隔空挥出一拳。
离了七八步远的老梁胸骨骤然凹陷一口鲜血喷出仰面栽倒。
“好一手大光明拳!”赵景隆抚掌轻笑踢翻茶釜将店中帘幕扯下投进窜出的火苗上。
不多时这间孤零零的小店连同它的主人被一片火海吞噬湮灭掉了一切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