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13日
第三百八十四章·陷危境耆老点化
洪洞县郊外一条小溪曲折蜿蜒穿林而过。『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gmail.com 』
一间东倒西歪的茅草屋孤零零隐藏在林木之间。
衣衫褴褛的盲老儿坐在一张油腻陈旧的矮方桌前就着一小碟萝卜条呼噜呼噜往嘴里扒着一碗粟米饭。
门前绿影一闪一名手持玉笛的少女无声无息出现在屋内两道朗如秋水的目光一瞬不瞬盯在盲老儿脸上动也不动一下。
绿衣少女静静站着一语下发盲老儿则毫无所觉继续狼吞虎咽吃着那碗粝米饭屋内只有他咀嚼吞咽的声音不断响起。
少女突然动了玉笛幻化成一道碧绿残影直指盲老儿头顶百会穴百会为人体要害便是不通武功之人的一记重击也可要人性命更莫说少女这一击蕴含十足内力声势惊人。
玉笛在差之毫厘便可触及盲老儿头顶时骤然止住老儿色如常不知自己刚逃过生死一劫还不慌不忙往嘴里扔了一根萝卜条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
收回玉笛绿衣少女不声不响四顾游走屋檐下用破砖垒砌着一个灶台本就不大的茅草屋内空空落落除了老儿吃饭用的矮桌和他屁股下坐着的小杌子只有靠墙摆放的一张竹榻墙角立着的一口大缸再无旁的家什。
掀开水缸上的木盖少女忍不住皱了皱挺俏琼鼻缸内只存着淡淡的盐水汤看来老儿津津有味吃着的是他最后一点存货。
少女负手重回到盲老儿面前时老儿一碗饭已经吃得干干净净正摸索着将黏在胡须上的饭粒一粒粒塞到口中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少女举臂轻挥衣袖拂过桌面上多了几块碎银可桌上的粗陶碗却被她衣袖带动滑落桌面老儿面色不由一紧。
玉掌一翻已将陶碗捧在掌心少女笑吟吟将那几块碎银扫进碗里把碗放在盲老儿手边“生死都可置之度外却放不下这一个破碗?”
知道瞒不过去的盲老儿无奈轻叹“几十年才攒下这些家当砸一件少一件哟。
“瞽目琴魔邝子野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琴音响处鸡犬不留而今也会变得多愁善感这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玉笛轻轻敲打着掌心绿衣少女语带讥嘲。
邝子野色落寞“自从‘惊涛’被罗老儿的破邪元空手震碎之后世上便再无琴魔而今的邝子野不过是个卖唱行乞的老瞎子罢了。
“魔就是魔毁了琴也成不了佛若是就此放过你如何对得起铁骑盟与风云山庄的无数冤魂!”绿衣少女柳眉倒竖义愤填膺。
邝子野非但不怒脸上反浮现出几分笑容。
“你笑什么?”
“这些人死的时候女娃你怕是还没出生他们做过什么你都不知又谈何冤魂。
”邝子野笑道。
“铁骑盟三百豪杰千里行侠风云二十四剑扶危济困江湖上谁人不知你休要以为本姑娘年轻便会听你狡辩。
”绿衣少女玉笛斜指怒声娇叱。
“天仙侣的传人除魔卫道自是本分。
”邝子野摇头“老瞎子没敢存那个妄念。
“你如何知道我的师门来历?”绿衣少女道她自进屋并没有显露本门武功这老儿双目失明又如何得知。
“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我和你师父打了几十年交道这几日你从我身旁来来回回走过七次如何听不出他们的功法。
”邝子野指着自己的耳朵笑道。
绿衣少女脸色陡变这几日她走遍洪洞大街小巷多方查访才将目标锁定到了这老魔头身上可直到方才进门她也没有最后确定自己是否找对了人若是在街头这老儿趁自己疏于防范之际出手自身怕凶多吉少。
“早知是我为何不当街出手?”少女冷声问道。
“因为什么?只因你是天仙侣的徒弟便该死?”邝子野连着两个反问随即摇头撇嘴道:“老瞎子没那般霸道。
少女沉吟片刻扭身便走。
“还没动手就走?”邝子野眼盲心亮少女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
少女行至门前顿步道:“本姑娘未眼见你行恶自不会因你位列十魔便寻你的晦气。
说到这儿少女抿唇一笑双眼弯如弦月“天一门弟子的气度不比你们魔门差了。
“且慢。
”邝子野又喊住了欲走的少女。
“女娃儿有些意思”邝子野摸索着手边碗里的碎银还市侩掂了掂分量“难得还手面阔绰让你这般死了实在可惜。
邪魔外道果然口是心非少女心道玉笛横胸凝戒备道:“想杀本姑娘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女娃儿功夫很俊如你这般年纪时老瞎子功力远不如你。
”邝子野自曝其短也不觉丢人“我们这一般老伙计师出同门武功虽高低不同但都有些压箱底的绝活儿不是那么好应付的你那师父怕也没让你贸然上门招惹吧。
“你要不要试试看?”少女冷哼一声。
“不必费事”邝子野摆手“一来没了惊涛琴老瞎子没有胜‘天秘录’的把握;二来么已有人让你晓得了厉害。
“她们是倚多为胜还暗中偷袭”少女知道邝子野说的是哪档子事琴魔耳力之聪天下闻名听出她曾经伤势不足为只是不服气反驳“本姑娘不慎才吃了点小亏早就无碍了。
“无碍?按按你的关门、膻中二穴可是隐隐胀痛?丹田气海可是微微发凉?”邝子野沉声喝道。
绿衣少女依言而行果觉如邝子野所说惊诧道:“这是为何?”
“谢师姐的太素阴功随风入体有质无形伤者初时不以为意待发觉为时晚矣经脉凝固回天乏术女娃儿受伤以后不知及时调理反劳苦奔波更添伤情唉即便现在得了老瞎子提醒怕也要吃一番苦头咯。
邝子野嘴上悲天悯人手却毫不客气将碎银揣进了怀里。
“老瞎子不欠人情收了女娃的银子给你提个醒儿赶紧觅疗伤才是正经。
一物挂着风声向邝子野飞来老儿举手接过一掂是一锭一两重的小元宝反手又丢了回去。
“老瞎子不懂疗伤之法这银子收不得。
那锭银子再度飞回少女冷声道:“要疗伤我自有办法这锭银子只问你一句话……”
“那个叫丁寿的小淫贼与魔门究竟有何关系?”
***
平阳府衙。
知府张恕正焦虑来回踱着圈子一对庞眉紧紧锁在一处似有无穷心事。
“老爷太原传来消息王贵因苏三案贪赃枉法已被巡按王廷相革职拿问。
”管家张福更见苍老仍是一副慈眉善目老实忠厚的模样。
“活该成天掉进钱眼里眼睛只见银子不见其他他早该有这一天了。
”王知县在张恕这里也没什么好印象连点兔死狐悲的意思都没有。
“老爷这苏三案不经府城直接上报省司那王按院是不是对您有什么疑虑?”张忠替主人忧心“可要去函解释一二?”
“老夫又没收方家银子身正影直解释什么!”
实话说张府台在这案子里确实干净他一看是风尘女子出身的妾室谋杀亲夫连审都没审直接将玉堂春上告打回这群贱人有幸脱离苦海吃穿用度皆是男人置办不知感恩戴德结草衔环反忘恩负义以德报怨通通
杀掉也没不冤枉张老公祖的这个判决可谓雷厉风行干净利落让捧着银子过来的杨宏图还没找到府门案子就结了。
“明年就是朝觐考察之期若是存了误会怕会耽搁老爷前程。
”张福蹙着眉头说道。
明朝考察内外官员分为京察、外察。
京察针对在京任职官员外察则是对外又称大计以每三年外官入京朝觐之机由吏部会同都察院一同考察经大计黜罢的官员不再序用事关张恕官途前程张福真心替主人考量。
“能否熬到明年外察还是未知之数也许老夫就要步王贵的后尘了。
”张恕摇头苦笑一派萧索凄凉。
张福自然知道老爷最近烦心什么但看张恕心情如此低落也感怪“那张禴可是查出什么了?”
张恕之所以对洪洞县发生的事不闻不问一是丁寿封锁了锦衣卫到来的消息再就是他自己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同样被京里面下来的御史给折腾得焦头烂额。
年初刘瑾下令六科十三道的言官们分赴各查盘天下现而今平阳府内就盘踞着这么一尊大张恕扪心自问自觉算不上一个贪官可‘清官’二字确实也和他无缘为官一任损公肥私这种事干得也不少真经不住用心去查。
“那张汝诚为人精敏机警绝非一般的书呆子可比这些天来他面上不动声色暗里却与各处的仓官库吏打成一片怕是已发觉了什么蛛丝马迹。
”张恕攒眉缓缓说道这张禴可不念着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同姓交情软硬不吃着实让人头疼。
“一应账目文书俱全便是他心存怀疑也无凭无据。
”张福安慰道。
看着这个跟随自己数十年的老家人张恕叹道:“张禴来得突然只怕一时之间那账册做的难以万全。
“老爷放心账本是小人亲自做的不会有纰漏便是东窗事发也是小人去领罪。
张福声音很轻张恕却并不怀疑他的决心微笑道:“也不必杞人忧天那张禴一切举动都在我们眼皮底下又能翻出多大浪来。
张恕这平阳知府眼看就要做满两任算是半个头蛇即便碍于法度不能随时跟在张禴身前可这跟踪盯梢的人却没少派。
主仆二人还在互相开解突然一个身着褐色短衣的汉子慌里慌张跑了进来。
张恕认得这是他安排去盯着张禴的人直觉不好沉声问道:“什么事?”
“禀老爷张禴身边一个亲随骑快马出城了。
“何时的事?”张恕急声问道。
“大约……一个时辰前。
”汉子支支吾吾道。
“为何不早来报?”张恕眼睛直要冒出火来。
“那张禴甚是狡诈驿馆里和平时做派一般无二还传了管库的小吏过来问话小人只顾探听问话内容没留随员中少了一人后来询问驿站的人才知道……”汉子声音越来越低不敢抬眼去看张恕。
“滚!”
喝走了这个废物张恕焦躁不安开始转圈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张禴大费周章定是掌握了什么线索怎么办?怎么办?”
张恕不知是问张福还是问自己反正他是没有任何办法应对。
“老爷休慌小人早已买通驿卒只要张禴一行有人用马便在饲料里加些佐料。
”张福不动声色平静说道:“他跑不出多远。
“哦?”张恕面露喜色急声道:“好本府的建雄驿距离洪洞普润驿只有六十里路程事不宜迟马上派人在张禴的人到洪洞换马之前将他截住。
“老爷不必费事小人已安排人在路上等候。
”张福又躬身道“小人擅作主张请老爷降罪。
“你?你如何知道张禴会派人出城?”张恕惊疑问道。
“小人不知小人只告诉那边在未接到传信时便是张禴过路也是格杀勿论。
”张福身子弯得更低说的话却让张恕浑身冰冷。
“谋杀朝廷命官你这是谋反的大罪呀!”张恕声音颤抖着说道。
“老爷有今日的官位不易小人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您的前程。
”张福的老眼中利芒闪动语气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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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落穷途忠仆护主
宽阔寂静的官道上一个灰衣人沿途疾奔。
官道两侧栽满了用来遮蔽烈日和标记里程的杨柳槐树一名冷艳的白衣女子盘坐在一棵巨树枝丫上展看着一张张画影图形。
灰衣人行动虽速仍未逃过女子的眼睛她很快便从手中的画像中找到了对应的人物:监察御史张禴亲随护卫——张鉴。
张鉴发足狂奔突然间一道白影从天而降剑光闪动直刺而来。
张鉴反应不慢贴一滚翻下官道避开突如其来的剑势怒喝道:“什么人?”
一名肤白如雪眉眼如画的白衣女子立在官道中央对他问话置之不理漠然道:“去哪?见谁?”
“你管不着。
”张鉴怒吼一声抽出背后宝剑白光一闪直奔女子胸前刺去。
白衣女子双足一弹纵身跃起张鉴变招迅速剑光借势上撩直取女子小腹。
女子身在空中柳腰摆动如蝴蝶般盘旋飞舞躲开剑势的同时一脚将张鉴整个人都踢了出去。
张鉴被这一脚踢得七荤八素非但长剑脱手整个人平平飞出重重砸落在单手撑人还未再度跃起便见一道剑影流星般激射到眼前。
张鉴只道必死不想那一剑只射在了他的颈侧死里逃生的他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白衣女子脱手飞剑后便静止不动静静凝视着张鉴那双冰冷如水的乌眸让张鉴不敢与之对视翻身跃起便向林内逃去。
见张鉴果如所愿远离官道白衣女子冷漠如故唯有嘴角轻轻勾抹脚尖斜踢长剑破土飞出潇洒利落重又持剑在手蹑踪随后追去。
穿林绕树张鉴如丧家之犬般发足狂奔那女子却不疾不徐随在他三丈之后既不紧逼也不放松张鉴知道女子要逼他到自行崩溃方便她拷讯口供若非身负大人密函他早就回身拼命了。
正当张鉴悲愤交加又忧又惧的时候前面林中突然出现了一片空几十匹骏马拴在树上闲散踢踏着马蹄另有一群人散坐在树下休憩。
一见那群人身上官服张鉴如见救星急吼吼喊道:“军爷救命有歹人行凶。
树下的一干人忽起身各抽兵器却没一个上前招呼反团团围住了居中的一个年轻人色戒备如临大敌。
突然出现的人群也让白衣女子甚为意外当下不再耽搁秀足点整个人好似一缕清风般飘然而起风未定剑光已至张鉴后颈。
眼见张鉴将亡命剑下突然他整个人似被一股无形大力牵扯偌大身躯霎时凌空前扑堪堪避过了这绝命一
剑。
不想志在必得的一剑竟然失手女子微觉诧异斜首打量着这个从自己剑下救人的年轻人二十出头长得还算清秀略带邪气的笑容配上一双在自己浑身上下滚动个不停的桃花眼瞧着便让人生厌。
嗯娇容粉面体似桃李白衣如雪冷若冰霜有意思丁寿同时也在观察着眼前的女子不过他的目光是标准的色狼看法先在女子脸上转了转又扫向白色劲装包裹下的健美紧实的长腿对被白绫扎束的杨柳蛮腰甚为满意最终在女子高耸的胸脯上来回睃个不停。
饶是这女子对万事万物漠不关心此时也被丁寿火辣辣的目光瞅得局促不安粉靥霞蒸。
觉察自己色相不雅丁寿掩饰干咳了一声对被方才用‘吸字诀’抓到手边的张鉴呵斥道:“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怎会是个强人!你这厮分明恶人先告状还不从实招来。
我恶人先告状?张鉴险些没哭出来刚才差点没被这小娘皮一剑捅个透明窟窿你没看见吗!
“官爷小人是当朝御史张禴张大人身前亲卫奉命投递公文这女子不问青红皂白拦路行凶定是居心叵测的女贼请您老明察。
”能否逃过这一关全看眼前这些人了张鉴当即报出身份。
张禴?丁寿扶额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张禴是刘瑾党羽素有才干他到洪洞时还特意命人暗中传讯让张禴缠住张恕不要走漏锦衣卫到达平阳府的消息免得张老儿得到风声让自己失去了猫戏耗子的最大乐趣。
既然是同一阵营的丁二爷不得不表示一番态度“这位姑娘此人所说是真是假?”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女子淡漠说道。
“若是误会在下可以居中说和想来张汝诚会卖我这个面子;若是真的白日行凶……”
丁寿眼示意手下锦衣卫立即从四面合围“少不得要公事公办了。
面对四周虎视眈眈的锦衣卫白衣女子并无退缩玉足交错身形电闪前出剑影腾空直奔丁寿身侧站立的张鉴。
“大胆!”
几声怒喝郝凯与沈彬的绣春刀同时出鞘一个如泰山压顶般举刀下斫截断女子前行之路另一个随后刀锋横卷快如雷霆欲将女子一刀两断。
前后夹攻女子无一丝慌乱手中长剑轻轻抖动倏幻化出两道剑影一前一后‘叮叮’两声便将声势惊人的前后两刀全部化解前进之势不减仍旧指向张鉴咽喉。
“好剑法。
”丁寿不禁赞了一句左掌一圈凌空拍出一掌。
掌未及身掌风已如狂风般侵袭而至女子蛾眉微蹙剑锋突敛忽又绽放如暴雨倾盆声势竟盖过了丁寿势若奔雷的劈字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