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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第四卷)】(328-33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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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皆是联名请诛八虎之人,安然归里已属侥幸,若是如车震卿和朱懋恭一般

……」

曾鉴嘿然,宣府巡抚车霆和山东巡抚朱钦如今可都在诏狱里作伴呢;尚宝司

卿也有小九卿之称啊,结果顾璇他们几个因为违例乘轿在长安门外戴枷示众,差

点把命都丢了;还有那位除夕致仕的左都御史张敷华,船到徐州莫名倾覆,好悬

没淹死,鬼知道是不是真得撞了什么礁石,刘瑾做事已不能用官场常理度之。

张升望天喟然,「国事如此,不如归去啊!」

************

小时雍坊,灰厂小巷,李阁老胡同。

下朝的李东阳甫一下轿,便看见许多人围在府门前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李东阳见其中不乏士子儒生,心中怪,进门便问。

家人支支吾吾递过一张白纸告示「老爷,今晨不知何人在府门上贴了这个。

「揭帖?」李东阳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大门上也会被人贴了这个东西,拿过

来一看,是一首七绝诗:

文名应与斗山齐,伴食中书日已西。

回首湘江春草绿,鹧鸪啼罢子规啼。

「鹧鸪

啼罢子规啼……」李东阳默念一遍,嘴角边浮起一丝苦笑道:「这是

讥讽老夫」行不得也哥哥「,」不如归去「呀。

「老爷,南都太常少卿罗大人有信来。

」家人又呈上一封信来。

「哦,罗景鸣来信了。

」李东阳随即开怀,罗玘是他得意门生,受他举荐升

任留都少卿,已有段时日未通鸿雁了。

李府书房,烛光渐残。

信笺无声地由指尖滑落,李东阳懵然无知,只是回味着信中数语:公既助纣

为虐,吾与公再无师徒之谊,官身前途为公荐所得,愿请削籍偿之。

「呵呵……」李东阳扭头看看案几上的那张揭帖,情复杂,「行不得也,

不如归去呀……」

************

正德二年闰正月初八日,工部尚书曾鉴进荣禄大夫致仕。

正德二年闰正月十七日,礼部尚书张升进太子太保致仕。

正德二年闰正月十九日,有旨传出:令吏、兵二部,凡进退文武官,先于刘

瑾处详议,内外奏章,悉呈之。

注:齐世美历史上是弘治十六年病逝,为了剧情冲突让他多活两年,仁和公

主和他的墓确实在南海子小红门,算是明代亲王公主墓穴里的少数个例,在她之

前只有朱棣的永安公主葬在了北京房山,其他大多数人陵寝都在西山。

另外不用替丁二操心修陵花多少银子,历史上仁和公主墓折价银一千六百九

十两,她妹妹德清公主的坟折价银一万六千二百两,以后公主驸马坟一般是一万

四千两的标准,看着差距挺大,实际上里面猫腻很多,万历为自己的同母妹永宁

公主(《独行侍卫》里的女主)修坟,特旨加恩共两万四千两,工部一个姓贺的

郎中不信邪,免去各家参与,自己主持修坟,结果修成后「金井并席殿五十余间,

计费仅三百三十两有」,只能说一句:明晚期工程项目真特么黑。

第三百三十章·刑部大街

北镇抚司。

丁寿在自己的签押房内痛苦地揉着太阳穴,案前站着的钱宁和杜星野同样愁

容满面。

「还查不出人来么?」丁寿问。

二人摇头。

「这小子也是倒霉催的,李阁老都不愿声张此事,那帮酸子偏偏传得满城风

雨,惹得刘公震怒,非要查出人来不可。

」丁寿想起来就头疼。

「匿名揭帖这事有几个会对人明言,都下最不缺的便是这般无事生风的文人

士子,国子监里便养着几千号吃饱没事干的,属下等确实无从下手。

」钱宁也开

始诉苦。

「朝廷月给廪饩,竟养些这般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穷酸书生,一天到

晚给咱爷们找事。

丁寿越说越是火大,「不行,这事不能光落到锦衣卫头上,三法司那边也该

动弹动弹了。

************

三法司衙门并不和其余衙门公署一般在长安街南大明门两侧办公,而是坐落

在西城距离蜡烛寺不远的刑部大街上。

丁寿等一干锦衣卫的马匹刚到三法司牌楼前,便被一群看热闹的吃瓜群众给

挡住了。

「怎么回事?过去看看。

」丁寿示意。

打听消息的锦衣卫很快过来回话,「卫帅,巡按御史王时中戴重枷在都察院

前示众,王妻过来探视,见其夫病重,一时大恸,拦着刘都堂的轿子哭求喊冤。

「王时中?是他呀。

」丁寿恍然想起,前几天江彬给他的信中提到过一笔,

御史王时中巡按宣大,严刑峻法,宣府守备以下武官被他一口气逮了上百,宣府

武官人心浮动,江彬也求他帮忙活动下位置,远离是非之地,不过还没等他动手,

丘聚的东厂便得到消息,将王时中给拿到诏狱了。

最近的北镇抚司里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丘聚为了帮刘瑾立威可是下了死力,

东厂番子无所不用其极,问题是东厂没有监狱,拿了人直接往镇抚司一塞,搞得

诏狱里都快人满为患了。

说心里话,丁寿是觉得王时中确实有些冤枉,他拿人也是有凭有据,不过动

静实在搞得太大,江彬那本乡本土的都不愿在宣府待了,估计也是被逼得走投无

路了。

不过这事关系不到二爷身上,你东厂拿人,我锦衣卫就关着,该廷杖廷杖,

该除名除名,反正这些人和自己都没什么交情,谁教你们倒霉犯人手上了呢,不

过刘宇的轿子被人拦了这么开心的事,丁二怎能不去看个热闹,在宣府闪了老子

那一下,而今可还记着呢。

「刘都堂,你与拙夫在宣府共事,当晓得他的为人,他实在是冤枉啊!」

一个妇人跪地扯着刘宇官袍不撒手,嚎啕痛哭,二人不远处一个去了官服的

中年男子颈带重枷,色萎靡,奄奄一息。

「王夫人,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刘宇扯了几下官服下摆,没有抽开,若是丁寿易地而处,估计就直接动手推

开了,若是妇人有几分姿色,少不得还会趁机占上一把便宜,可他刘至大在众目

睽睽下还干不出这不要脸的事来。

「王夫人,刘某也是爱莫能助,好在禁中有令,尊夫枷满一月便可开释,你

且宽心等待几日,便可夫妻团聚……」刘宇无奈,只得放下身段劝解。

怎料王妻也是个泼辣性子,见哭求无望,当即跳了起来,「放屁,你看我家

相公可还撑得到一个月!」

「王夫人,你也是诗礼人家,怎可出语如此粗俗,与市井泼妇何异!」刘宇

瞪起了眼睛。

「呸!」刚摆出一副官威的刘宇便被迎面一口浓痰喷得斯文扫地。

王妻犹嫌不足,喋喋不休道:「我家相公要是有个好歹,老娘我也不活了,

还谈什么斯文体统!刘宇,我告诉你,你今日若不放了我家官人,老娘便把你那

些脏事全抖落出来。

「笑话,本院堂堂正正,有何脏私可被你指责。

」刘宇一派正气凛然。

王妻冷笑,「你总督宣大时,不止一次嘱托我家相公对属下赃官污吏网开一

面,难道忘了不成?可要老娘把那些人名一一列举出来。

刘宇重重咳了一声掩饰脸上尴尬,放缓语气道:「王夫人休要道听途说一些

无影之事,道夫兄境遇刘某感同身受,只是刘某人微言轻,便是有心也是无力呀

……」

「我打你个有心无力的老悖晦!」王妻上前一把揪住刘宇胡子,「天下人谁

不知道你对刘瑾吮疽舐痔,朋比为奸,现而今跟我说什么有心无力?!!爱莫能

助?!!」

「你个疯婆子!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左右与我……哎呀!」刘都堂的一副

美髯就此不保。

都察院的衙役此时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纷纷上前拉扯,怎奈王妻如今发了性

子,谁人也捂不住。

「来呀,来呀,刘宇,你今日不杀了老娘,明日我便去敲登闻鼓,让你去给

我相公陪绑!!」

刘宇心里叫苦,好好的回来接掌什么都察院,说得好听一院都堂,位列九卿,

下辖十三道监察御史一百一十人巡查天下,可这帮言官喷子们疯起来谁能拦得住,

天知道哪天就搞出个大新闻,到时替他们背锅也就算了,这连家中婆娘也这般泼

辣,这大明天下还有没有个老实人当官的地方了。

好不容易手下人将王妻拉开,刘宇心疼地整理自己这副保养得宜的美髯,冷

不丁抬头看见了抻脖看热闹的丁寿。

也怪丁二爷骑着苍龙驹太过显眼,比旁人都高出一头,他又笑得最肆无忌惮,

在人群里十分扎眼。

王妻被拉开后并不罢手,呼呼喘了几口气便要再战,猛然听刘宇道:「王夫

人且慢,尊夫而今是被羁押诏狱之中,这位大人便是当今缇帅丁南山,位高权重,

分属应当,营救道夫兄一事还要着落在他身上。

丁寿正被场中闹剧引得咧嘴大笑,刘宇呀刘宇,你也有今天,王时中的老婆

果然是个人物,就是这骂得形容词有些……反胃。

正看得开心的丁二爷突然被刘宇祸水东引,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见王妻猛

然转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丁寿心里咯噔一下:刘宇,你大爷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用人之道

刘瑾府门前公卿车马云集,比之大栅栏还要热闹几分。

丁寿身份不同,到刘府从来都是径直而入,进了刘府大堂,堂上除了刘瑾外

还有一人。

「寿哥儿来了,自己坐。

」刘瑾随口招呼道。

「下官见过缇帅。

」堂上立着的中年人见了丁寿颇为紧张。

丁寿见这位鼻直口方,相貌端然,瞧着有几分面熟,像是哪里见过。

「好了,韩福,你这右副都御使的官职品级不比他低,不用这般委屈。

」刘

瑾不以为然道。

「喔,韩德夫,韩副宪,您怎么出来了?」

丁寿一拍脑袋想起这位了,都察院右副都御使韩福,也是前阵子被丘聚的东

厂执拿进诏狱的。

韩福闻言脸色尴尬,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倒是刘瑾给解了围。

「韩福与咱家是西安同乡,坐罪下狱竟然不知知会咱家一声,还是治下百姓

上京鸣冤,才教咱家得了风声,你是多不愿认咱这个乡党?」

韩福吓得慌忙跪下,「下官不敢,下官巡抚河间确有过处,罪有应得,实在

不敢麻烦公公。

「你擅调驿马确是不该,但究其本意也是为了操练州县民壮,而今京畿盗贼

四起,也算权宜之计,夺俸两月买个教训吧。

」刘瑾道,「可有异议?」

「是,下官知罪,无话可说。

」韩福俯首道。

「别忙,事还没完。

」刘瑾在榻上盘起一条腿。

韩福立即紧张起来,不知还要被如何发落。

「你在大名府任上,奸盗屏迹,道不拾遗,政绩为畿辅之冠,巡抚河间,能

声显著,可称干吏,正巧户部左侍郎顾佐补了韩文的缺,你补了他的吧。

刘瑾说得轻松,韩福却如遭雷殛,目瞪口呆。

「怎么,对这官位不满意?」刘瑾眼睛一翻,寒光闪闪。

「不敢,公公援手提拔之恩,下官必涌泉相报。

」韩福再度跪倒,以头触地。

「你报答的不是咱家,是陛下和朝廷社稷。

」刘瑾语气放缓,「好了,回去

吧,别让家里人再担心了。

韩福称是,感激涕零的转身离去。

「公公,我……」

丁寿想要说话,被刘瑾止住,「你且等等,老姜,下个人是谁?」

刘瑾府上老家人在堂下回报:「回老爷,是太仆寺卿屈直。

「华阴人,又是个同乡。

」刘瑾转对丁寿笑语道。

「公公,我的事没几句话……」

「那就不妨再等等。

」看丁寿一脸不情愿,刘瑾摇头苦笑,「老姜,让后面

的人今儿别等了,屈直是最后一个。

「怎么样,能等咱家一会儿了?」

「公公您随意。

」丁寿陪个笑脸。

屈直年近五旬,白净面皮,气度轩昂,相比韩福的唯唯诺诺,身上多了几分

傲物之态。

「太仆寺卿屈直见过公公。

」屈直略一拱手,便是见礼,「不知公公见召,

所为何事?」

「屈道伸,你的事犯啦!」刘瑾突然厉声大喝。

屈直淡然一笑,「本官立身持正,公事唯谨,不知犯了何罪?」

「你可知这段时日有多少中使揪你的过错,咱家耳朵都灌满了。

」刘瑾冰冷

的眼上下审视一番,「若是此时向咱家跪哭求饶,看在同乡份上,还可救你一

命。

「不必,太仆寺执掌天下马政,中使请托揽纳,恕难如愿,刘公若要以此见

罪,廷杖还是削籍,悉听尊便。

」屈直昂然不屈。

「好一个屈道伸,宁折不弯,不愧我关中子弟。

」刘瑾抚掌大笑。

突如其来的变化,终让屈直一怔,「刘公此番不为见罪?」

「秉公而行,据理力争,谈何见罪。

」刘瑾萧然长笑,「几个宵小谗言,咱

家还分得清是非。

「那是为了何事?」屈直疑惑不解。

「东南为国朝财赋重地,而今却海商猖獗,长此以往恐有内外勾连,贻祸海

疆之举,屈大人为官刚直不阿,执法不挠,又有浙江清吏司主事的履历,咱家欲

擢尊驾为浙江按察使一职,可有胆量就任?」

屈直紧锁眉峰,沉吟不语。

刘瑾淡然道:「浙江人文荟萃,遍地衣冠世家,屈太仆若有难处,不妨明言

一二。

「刘公不必激将,为国效力,前途便是刀山火海,屈某也无丝毫犹豫,只是

……」屈直凝视刘瑾,「屈某官职为朝廷所授,不会因此加官而感激公公。

刘瑾哈哈大笑,「尊驾若能记住」为国效力「四字,咱家足感盛情,岂敢妄

想其他。

屈直躬身深施一礼,扭身而去。

「寿哥儿,可看出了什么?」刘瑾转首看向丁寿。

「公公恩威并施,驭人有术。

」丁寿道。

「你呀,」刘瑾遥指丁寿,「可是觉得咱家以高官厚禄拉拢韩福,复又以朝

廷大义驱使屈直,是言不由衷,私结党羽之行?」

「小子不敢。

」丁寿笑道,心说您老做得还不明显么。

「随你怎么想吧,若你能学到这些也尽够受用了。

」刘瑾懒得解释,「找咱

家什么事?」

丁寿叹了口气,将王时中的事说了一番,「王时中确是病重垂危,总不好枷

出人命,您看是不是放他一马。

「你收王家好处了?」刘瑾问道。

「绝对没有。

」丁寿大呼冤枉。

「那就是王时中的夫人有几分姿色?不然你这小子怎会干这无利不起早的

卖。

」刘瑾眼角笑意洋溢。

丁寿才喝的一口茶喷了出来,「公公你能不这么门缝里瞧人么,王时中的事

情小子查过了,他抓的那些武臣有凭有据,丘公公这事办得……操切了些,如今

他罪也受了,放便放了吧。

「你觉得王时中冤枉?」

丁寿坦然点头。

「咱家也喜欢清官,可水至清则无鱼呀。

」刘瑾喟然长吁,「咱家贬斥韩文,

逼曾鉴等人致仕,看着惊天动地,但六部卿佐仍在,部务未有丝毫耽搁,可王时

中搞得这一出呢?」

「宣府守备以下以赃败之事一体缉拿百余武臣,搞得人人自危,若是此时鞑

子来犯,宣府边堡如同虚设,难道让他王时中上阵杀敌么!」

「韩福专擅,但有抚土安民之能,亲民官任上均有政绩,咱家用他梳理户部;

屈直刚直过甚,其刑名任上却案无滞狱,声名籍籍,咱家以其铁腕整肃东南,所

谓用人如器,各取所长,王时中眼中只见人过,未识其能,此等人物留他何用?

死又何惜?」

「可他……」

「不错,他当初本意也是为激扬各处分守,可天下间好心办坏事的例子还少

么?」刘瑾反诘。

「听您这么说,小子都觉得他该死了。

」和王时中非亲非故的,丁寿觉得仁

至义尽,没必要再把老太监惹毛了。

刘瑾哂笑,「你小子的面子咱家还是会给的,将王时中去了大枷,谪戍辽东

铁岭卫吧。

「小子谢公公赏面。

」丁寿道了声谢,喜笑颜开。

待丁寿离去,刘瑾笑容收敛。

「大小臣僚见王时中苦楚,卒不敢发一言以脱其罪,唯缇帅丁寿仗义执言,

怒斥权阉,遂全其命……」

刘瑾搁笔,幽幽一叹。

注:(近幸)揽纳请托,百计求中,(屈)直力禁之。

近幸共谮于权瑾,瑾

察得其情,亦雅重之,谮者失气(《陕西通志》卷二《人物》)

(韩)福强结干吏,所在著能声。

至是受挫,为瑾所拔擢,遂精心事瑾,为

效力(《明史》卷三六)

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里说救王时中的是李东阳,《武宗实录》里则写明

了是刘宇帮的忙,原因么「(王时中)妻往省,都御史刘宇过之,妻伤泣且大诟,

宇不得已为之」,敢对着左都御史大骂,只能说王时中这媳妇真彪悍。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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