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路转峰回(中)
2019-7-14
花园内一处方亭内,丁寿与方未然相对小酌。
环视周遭假山亭台,花乔木,丁寿笑道:「朝廷已命礼科给事中陈鼎清点
发卖陈府宅产,这园中美景看一天少一天咯。」
「缇帅身担重任,万机在躬,自当放眼四方,又岂可囿于一地呢。」方未然
色淡淡。
「说得好,方捕头此番迭立大功,朝廷必会嘉奖,可想好了去处?」
「去处?」方未然微微摇首,「方某不惯官场名利风波,安居六扇门即可。」
「方捕头何必过谦,以你之才,在六扇门中实是屈就。不若……」丁寿自斟
了一杯酒,抬眼道:「诏狱如何?」
「哦?」方未然似有些意动,「方某并非功臣勋戚子弟,供职诏狱怕是不易
吧。」
「这有何难?」丁寿哈哈大笑,笑声突然一敛,「诏狱大牢,来者不拒。」
「缇帅醉了?」方未然眉峰紧蹙。
「恰恰相反,本官清醒得很。」丁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于江淮乱坟岗相约七凶,谋夺漕银,不想中途却被郭惊天撞破,郭惊天
轻功虽说了得,在你四人围攻下安然脱困也属侥幸,或者本就是你有意纵之。」
「段朝用与郭惊天早有私怨,想必也不是什么秘密,加之段某人心胸狭隘,
只要略施小计便可引得他将矛头指向白云山……」
方未然不发一言,静静听着。
「其他的,便如你所说,大军北调,操江水师封锁松动,安如山等人借船出
海,在此期间你却趁机在渔村将银两调包,祸水东引,在你领着我东奔西走查询
线索时,陈熊正忙着筹措银两,想来那些漕银早已被你的同党分流四散,无影无
踪了。」
「方捕头,你还有何话说?」
「有。」
「请讲。」
「这故事很精彩,可似乎是个人都可以做,为何单单怀疑方某?」
「酥筋软骨散。」
「哦?这不是已从段朝用房间中搜出来了么?」
「可我早先曾传信庄椿暗中搜过几次段朝用的房间,一无所得,何以独方捕
头便查有所获呢。」
「为何?」
「我曾从一个叫崔百里的淫贼口中得知一个故事:下五门淫贼采花蜂作恶多
端,被方捕头亲手击杀,从此江湖中再无人会炼制」酥筋软骨散「,想来那次方
捕头缴获颇丰吧。」
「酥筋软骨散虽说失传,早年间流入江湖的不在少数,并非绝迹,段朝用私
藏一些也不足为,至于我么,公门中人藏匿私物自有妙法,庄大人或许一时失
察。」
丁寿点头,「言之有理。那渔村又如何解释呢?」
「渔村又怎么了?我又从未去过。」
「便是从未去过,我也不愿多提,可在南京相遇,你是如何知道它在瓜洲渡
数十里外呢?」
方未然轻轻搓掌,道:「缇帅健忘得很,你我初见时便说过,漕船夜间遭劫,
白日江上封锁,冬日行程,总在百里之内。」
「那渔村独有的红泥为何会粘在你的靴子上呢?」
方未然蓦然色变,低头看去,果然快靴侧边有几处红褐色的泥点。
「方捕头这双靴子怕是一直未换过吧,有时候过于节俭并非好事。」丁寿自
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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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方未然脸色便已回复正常,「缇帅乃是北人,怕是不晓南方水土,红土
虽不是处处可见,可也并非什么稀物什,在下四方缉贼拿凶,自己都不知何时
踩了这些玩意。」
「这么说来一切都是巧合?在下错怪方捕头了。」丁寿笑道。
「无巧不成书,缇帅也不必自责。」方未然同样笑答。
丁寿笑容忽止,「陆天成。」
「独行大盗陆天成?他的人头早在扬州府衙了,说来在下追捕陆天成之时,
正是缇帅所言犯下重案的时候,方某实在分身乏术。」
「依老夫查勘首级的结果看,陆天成死于两月之前,尊驾有足够时间犯案。」
花丛阴影中,走出一名白发老者。
方未然目光越过老者,看清他身后的一名<mg src&“tomgdtjg&“ >衣卫面容时,微微一愣,「钱宁?
你不是回北京了?」
「教方捕头失望,在下奉了缇帅密令,前往湖广敦请梅医出山。」钱宁奸
笑数声,一派自得。
看着庞眉鹤发的老者,方未然疑惑道:「襄阳梅家庄的梅医?」
梅退之昂然若松,颔首不语。
手指优哉游哉地敲着石桌,丁寿继续道:「据本官所知,陆天成为人阴险狡
诈,最喜藏身地洞暗中偷袭,黑白两道不知多少人吃了他夺命地躺刀的暗算,方
捕头若有失手,丝毫不足为。」
方未然缄默不言。
「谋夺漕银此等大事,必然计划周详,即便有伤在身,方捕头也会勉为其难,
何况乱坟岗偶遇郭惊天后,足下想必又生一计,腿上的伤岂不成了你身份的最好
掩饰。」
「方某若说绝无此事,缇帅定是不信?」
丁寿点头,「恰好梅医也在,脱了裤子,若是方兄腿上无有初愈新伤,在
下磕头赔罪。」
方未然失笑,「缇帅倒也舍得下脸。」
「我从不要那没用的玩意。」丁寿坦承。
「方某好,缇帅应是早就怀疑在下,何以还要随着我东奔西走,坐失追银
良机呢?」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五十万两银子是否追得回来我并不在意。」
「缇帅并非身负密旨查案?」方未然面露意外。
丁寿摇头,「那笔银子自有陈熊设法筹措,我意绝不在此。」
方未然自是不信,只是轻哦了一声。
「刘公公初掌司礼监,朝廷勋贵自恃丹书铁劵,沐猴而冠,陈熊总兵漕运,
贪狠殃民,目中无人,实在是太适合做那只给猴子们看的鸡了。」
方未然轻笑,「原来平江才是遭人算计的那个,方某岂非受了牵连?」
「也未尽然。」丁寿同样笑道:「刘公公曾经教我一个」稳「字,借力打力,
稳中求胜……」
「虽从一开始便对你生疑,但一来朝中筹划未毕,二来又出了白云山这档子
事,段瘸子做的太不地道,总要为郭家几个丫头讨回这份公道。」
「缇帅真是惜花之人。」方未然挑眉笑道。
「偏偏段朝用背后有个武定侯府,郭良老儿对刘公公还算恭顺,便是为了千
金市骨,本官也不好轻易动他。」
「难怪缇帅一再谦辞列入请功奏表,」方未然了然于心,颔首道:「在下与
陈熊不觉间便成了缇帅手中那把借来的刀……」
丁寿笑了,「比喻不错,你把二爷当傻子般在南直隶转来转去,总要付出些
代价不是。」
「在下属实小瞧了缇帅。」
「事已至此,方兄何妨坦诚一些,你——又是什么人?」
「我?区区六扇门总捕,年俸百二十石,相处这么久了,缇帅还不知么?」
「一个小小捕头,如何能牵扯进这惊天大案,你背后究竟是什么人?」丁寿
紧盯方未然双眼。
方未然眼并无退缩,从怀中掏出一朵打造精巧的青色玉莲花,花瓣之上镂
刻着两行小字: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白莲教!」丁寿眸中精光一闪。
方未然振衣而起,平施一礼,「圣教青莲使者方未然,见过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