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原灵玉?”望着眼前男人颇有几分激动的情绪,绫杳却是满脸的愕然。
“一次你可以说是偶然,两次是巧合…那三次呢?”一旦抱着面前之人就是始终在装傻充楞的念头,零郁的脸上分明透着掩不住寒意,冷哼一声道:“你知晓我为何早便认识你了么,绫杳?”
“早在你第一次参加云顶修一举击败当年自视甚高的楚峦之时,我便在场,那时的楚峦修为甚至远高于你整整一阶有余,你却十招内将他挑败,百年来更是屡战屡胜狠锉了艮山一派的锐气,最多的一次也不过百招…楚峦百年来努力修炼打磨拳脚枪法,怨念困顿,却不知自己哪是败给了你所谓天赋灵根——”
“而是你破界的能力。”
话音方落,方还满脸坦然的杏眸却是下意识地有几分游移躲闪。
“哪怕兑泽曾对外澄清透露过你其实是使用了破界符,而后在近几十年来的云顶修会上禁用了辅助灵器与符咒,就算你现下与楚峦早已修为对等,可他的灵根却是金土二属的结合,在同等修为下近乎能够达到世间最为撼牢的防御…”
“可在一个能破界的人眼中,再强的防御便只是空壳。”
“以至于你们斗了近百年,他仍然极为丢脸地甚至摸不透你的灵根属性,愈发愤恨地想将自己的防御变得更加完美…他以为他输在被你堪破了命门,实则在你的眼里,他防御灵气构筑的结界却近乎与裸奔无异,就算他如今飞升成仙,以你现下的修为却同样可以仅仅依靠拳脚便将他击败…甚至于这种能力又相当于一种保护结界,任何靠近你的灵攻都会在触碰到结界点之时弥散个干净。”
“真是个堪称作弊的能力啊…绫杳。”男人拉出的尾音显然有种故作的嘲讽。
“没有那样干净…只是能,减弱一部份。”
然终是别过眼去的杏眸却长长望着那角落里胸口一片焦黑的人偶闪过一丝深深的愧疚。
这其实是绫杳始终不敢说的事实…穆青帮忙挡刀的那一日,如果那道灵力最终是拍在她自己身上,对她而言或许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内伤,因着这层所谓的破界能力的存在,任何打到她身上的灵力最终只会削弱得只剩余一到两成,但这并不代表无敌,相反的,她却全然抵御不了更为直白的接触型的物理攻击,相比于那团令人骇然的灵波,实则那把飞出的刀对她的伤害显然大得多。
这也是她为了取长补短最终选择了走体修近战的原因,毕竟体修的修炼相较于灵修其实更难提升也更为艰苦,在道修中所占的比例甚至不足三成,且这三成人中几乎八九成都是男性,女子走体修路子的大多也是因自身灵根所限无法走灵修之道而不得已为之。
故而…穆青其实是间接性地因她而‘死’的。
如果她未躲闪,其实造成的后果无非就是一点轻伤,总不至于让另一个人赔上性命。
“我起初真的以为不过是巧合…”零郁定定觑着她的眸:“包括你下午闯进玄桓的结界听到我们的谈话…我一路上后知后觉地琢磨了一下,甚至以为这不过是玄桓的有意为之。”
“许多话他也许不好当面告诉你,于是故意让你主动来听。”
“直到你方才将手伸出了车窗…”
男人斜眸看向那似乎并无任何特别的车帘,嗤笑一声:“毕竟的结界可不是谁都能破的。”
“你为何不想想,这般的瓢泼大雨,为何这方车帘却是半点湿迹都未曾沾上。”
“可是你说的玉…我确实不知道是什么。”
“事到如今你为何还要再装傻!”零郁闻言似是气极反笑,末了却眸中却也只是闪过一丝后知后觉的了然:“哈…也对,他这般对你,对于你来说…死了也是个干净。”
“若你将玉给我…说不定我来得及还能遣人强行将药薪从上界绑下来…”
男人无力地后退两步,然抬眼间却被旁侧之人突来的拉扯拽得手臂生疼。
“你说…什么?!”
“哈…玄桓要死了,你不是听到了么?你满意了吗!正合你意!”
“…什么死了!!!”
眼见女子倏然暴起急切却不似作伪,满脑子破罐破摔的零郁似才莫有来懵了几分,毕竟绫杳的能力远比他想的还要诡异几分,先前他以为面前之人当时的破界闯入不过是玄桓设计的有意为之,但如果玄桓压根就没有想让他们的对话外泄,反来想想,绫杳其实等于在没有任何掩饰的情况下逃过了两位上古祇的感知…
脑子里快速闪过下午两人的对话,尚还蒙着几分未尽的醉意的思绪仿佛在一霎那一扫而净,零郁甚至电光火石间大概推测了一下绫杳从出门追上那个小贩到回来用掉的时间,根据时间差如果未曾耽搁的话,她本应当将两人的对话从头听到尾…但因着他那时为了一时逗趣顺走了小姑娘的钱袋,这中间磋磨的耽搁时间显然比他推测的要更久。
极有可能…绫杳只听到了他们对话的后半部分,这就也同样解释了眼前之人为何在得知玄桓‘濒死’的消息之后,还能情绪稳定地好端端坐在这里,其间还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
她似乎压根就没听到玄桓想要送走她的原因,只听到了两人剑拔弩张的所谓的‘交易’。
然下一刻,他甚至来不及说些什么,便见着绫杳转身掀开车帘,便欲往正在高速行驶的马车下跳。
“你疯了!!!”
“下这么大雨,你就算能走回去,晚上你也辨别不了方向,只能走到荒漠里去!!!”
零郁险险拉住她,然女子身上倏然迸发的深紫色灵力逸着点点金光却与那下意识防御的淡金色的灵力狠狠撞在一块,却丝毫不弱下风。
“…你放开!!!”
“你是…”
某种陌生却又熟悉的气息令他霎那呆滞在原地,欲想再拉的手也在见到那个转过身来的满脸泪痕的小脸之时,全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他还在等我!”
他眼见着那个娇小的身影就这样毫不犹豫地直直从车上跳下,饶使旁侧驾车的锦橼早在两人拉扯间开始减速勒马,狼狈的滚落在一堆乱砂石地中的人影也似乎一下摔得不轻。
“阿荼…”
马车急停在百米之外,瓢泼的风雨将男人的喃喃声全然打散。
身上蹭破多处,似乎连骨头都止不住地隐隐作痛,绫杳几乎落地之后瞬然就被寥落的雨浸得浑身湿透,然起身的一瞬她却丝毫未有犹豫,沿着马车的行迹便要只身往回跑。
与此之时,远处倏然甩来的一个长条形黑影令她下意识侧身抓在了手里。
雷电闪过,绫杳皱眉咬着唇望着手里束着一块葡萄肉般璞玉的长鞭略略发愣,远处那道立在车旁的高大身影的影子被车檐下的微灯拉得很长。
“…他若反抗,你就用这个捆了他,之后你想办法出城…随意找一家‘鑫源钱庄’将玉佩给掌柜,自会有人接应…”
雨声将远处男人的喊声湿得模糊,绫杳确乎只听了个大概便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快速离去,直至那娇小的身影被雨幕遮盖得什么也看不见,零郁方还长望着怔怔立在原地。
“公子,您为何…”
这般的大雨,就算常年来往城镇的老马也恐怕难以在黑暗中认清方向,更何况一个道修的脚力再好,又怎样能持续不断跑得过不断奔驰的马车…
锦橼躬身偷望着男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孰知下一刻面前面若冠玉之人便一脚将车厢连着大马的缰绳踹断,在一片雨幕中流利地大跨上马。
“…因为她是阿荼。”
敛眸间,男人望着腰间在绫杳跳车之时与之擦身而过的一瞬便倏然起了感应的原灵玉,深皱许久的眉头微微舒展,挥手间,一块尚带体温的玉便被扔在了锦橼怀中:“时间紧迫,你现下便起身去昆仑,告诉颦瑶,若她想见她百年久寻之人,便抓药薪来换。”
“昆仑现下潦倒如此…倒也没什么不能失去了的,不是么?”
话音尚还萦绕,随着一声骏马的长啸,男人的身影已然从原地向前行出很远,而拿了玉佩的锦橼一刻也不敢耽搁,眨眼之间便再度缩小化为了一片薄薄的纸片,随之折迭而成的纸鸢衔着男人的玉佩一路而上,极快地消失在深不见底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