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方姨娘并不是真心愿意照顾老侯爷,她只是觉得娶了这么一位称心如意的小夫人,侯爷早就把她这戏班子出身的姨娘忘到爪哇国去了。所以牡丹请她过去的时候,方姨娘欢欣若狂,马不停蹄地就来了。如今听了周雪瑶的话,她心里也有了底,照顾老侯爷不是难事,能常在他身边露露脸儿方姨娘还求之不得呢。
总之,有方姨娘帮着,周雪瑶之后的日子就不怎么忙了,也腾出手来收拾她的嫁妆。那日她只把嫁妆单子粗略看过一遍,许多贵重的东西都没来得及一一对验。这日午睡起来,周雪瑶翻出ch0u屉里的册子,让绿萝开了私库,正式盘点起她的家私来。
四十个樟木箱子贴着红纸上了锁在库里码得整整齐齐,那一套特意置办的红木家具摆在屋里的最后面,极显分量。周雪瑶挑了近处五个箱子让绿萝绿茗拿钥匙开了锁,里面却是她在周府时的惯用物件和绣品。其中有两副尺寸一丈开外,做屏风再适合不过了。有一副双面绣,还是周雪瑶花了近半年的时间在庄子上养病时绣的,她喜出望外,早先还以为这些绣品都让钱氏昧下了,不曾想着也跟她来了侯府。这幅双面绣jg致非常,尺寸又大,在当今市面上少说也值百八十两银子。
剩下的那副大的虽说是单面绣,但绣的是群花之魁——梅花,凌寒独自开,悄然暗香来,极为传,留下来置个屏风摆在屋里想来也不错。周雪瑶命绿萝收好这两幅,箱子里再就是一些小幅的绣品,过些日子天气热了,便到了京中贵nv裁布制衣的时候,这些留着也无甚大用,卖到布庄和绣庄想来也能小赚一笔。周雪瑶想到这儿,有点好笑,堂堂侯夫人,还要自己动手“补贴家用”。
她又让绿萝开了几个箱子,果然不出她所料,箱子里头只有那虚浮的一层是成se好的头面首饰等,下边皆是劣质的金银打造的手镯项圈之类的样子货,根本拿不出手。周雪瑶再一看单子,除了头几个能对上以外,其余的风牛马不相及。她讽刺一笑,扬起的唇角g起一抹淡淡的苦涩。亏她还想着钱氏是不是把家底都掏空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毕竟是商户nv,从来不做亏本儿的买卖。
接着又开了剩下的箱子,里边是周雪瑶新做的几身衣裳、绣花鞋、子孙宝桶、五匹锦缎、两只鸳鸯枕、十床锦被、十六条绣花缎子被面、压钱箱和一千两白银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她一一查验完,眼睛都酸了。周雪瑶让绿萝绿茗将这些登记入库,衣裳鞋子在箱子里闷久了一gu霉味儿,李妈妈拿去洗衣房洗了,得在太yn底下好好晒晒。
其他的倒没什么,这成se不好的首饰让周雪瑶发了愁。她俯身挑出材质上乘,细腻通透的首饰放到一只妆奁匣子里,又把那些样子货撂在一起,左右这么一分,对b可就异常明显了。
绿萝起先不明白夫人在g嘛,这时再一看,气得脑袋都要冒烟了,忍不住愤怒道:“真是欺人太甚!”
周雪瑶叹了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把这些都拿去当了吧。”
绿萝吓了一跳,面露难se道:“夫人,这毕竟是你的嫁妆,要是让周府的人知道了……”
周雪瑶随意拿起一支劣质的金镯子,摇摇头道:“反正也用不着,不如换些真金白银回来,留着傍身b看着它们心烦要强得多。”说着把镯子扔回箱子里,淡淡道:“能搜罗到这么些个玩意儿,周府的人也未必全都识得,一会儿找个远点的铺子先当一些,再去布庄问问那几副绣品的价钱。”
绿萝绿茗趁着现在时辰还早,随意包了点首饰从后门走了。周雪瑶拿了登记好的册子,锁了库房,又回了主屋。
酉时二刻,她用过晚饭刚放下筷子,就听见外头两个丫头的说笑声。绿萝绿茗进了屋来,两人的额上略有薄汗,小脸儿也跑得红扑扑的。周雪瑶掩唇一笑,给两个丫头倒了茶水,送到她们手里。二人接过茶杯,绿萝喝了一口又t0ngt0ng一边的绿茗,只听绿茗咧着嘴笑道:“我们去东yn街的木器行问过了,夫人的那副双面绣,掌柜的能给到八十两,还说若是再置那副单面的屏风,他能给安好架子送过来。”她一口气说完,又埋头喝手中的茶水。
绿萝有些忧心道:“倒是夫人的那些首饰,几家当铺的掌柜把价儿压得太低……”
周雪瑶点点头,接着问道:“带出去的可卖了?”
绿萝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老实说了,“卖了,不过就几钱银子……”说着解开腰间荷包递给她。
周雪瑶却是看也没看,用手推了回去,笑着道:“留给你俩吧,买个零嘴儿什么的……”
绿萝绿茗对视一眼,倒是绿茗先开口嗫嚅道:“夫人这与礼不合,哪有当了主家的首饰,下人跟着收钱的理儿……”
周雪瑶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丫头,“你们跑了一下午,当然要赏点儿东西。可我如今掌握侯府中馈,赏丫头们物件什么的,都要走中公的账,我若是有所偏颇,旁人定会说三道四。还不如直接把这笔小钱儿给你们呢……”她解释一番,姐妹俩才收下。上街奔走了这么些个时候,天se不早,想必早就累了饿了,周雪瑶打发她们下去吃饭歇着了。
如此过了近一个月,周雪瑶的双面绣卖了八十两银子,那掌柜的说话算数,又给新置的寒梅屏风做了架子送到侯府。她安排绿萝绿茗将新屏风摆在净房里,正好挡住那一方白玉汤池。
这日清早,周雪瑶照例去了扶云堂请安,又去了看了老侯爷。如今清源堂都是方姨娘里外打理,傅鸿光整日灌着苦药汤子,太医日日来施针,他又得方姨娘悉心照顾,身t终于大好起来,起码说话能让人听懂七七八八了。
回了映雪堂,她看着时辰还早,便遣了绿萝绿茗带着余下的首饰出门当了。这些日子,首饰被一点点的被当出去,如今也只剩下两只银镯、一只金钗、几只花钿和一只略有瑕疵的玉镯。看着两人结伴出门,周雪瑶忽然想到一事。她成亲当日,大嫂宋氏也来送亲,当时喜娘给她绞面上妆,又催着她戴上喜帕,怕误了吉时,周雪瑶只瞥见大嫂小心翼翼地扶着肚子,已是显怀了。她未曾生养过,李妈妈又没在身旁,因此看不出大嫂怀了几月的身孕。
还是绿萝送她上花轿之前,听钱氏说了这么一嘴:“你身子重,可小心点儿,虽说五个月了,那也不是闹着玩的……”周雪瑶蒙着盖头,不知钱氏这话是对谁说的,于是赶紧喊住绿萝,问了几句,又转身在匣子里挑了两块上好的玉料,吩咐两个丫头找玉匠打一只小孩儿戴的项圈。
今儿东跑西跑的,怕是丫头们都顾不上吃午饭,周雪瑶拿出些散碎银两交给绿萝,轻笑着说:“若晌午回不来,就拿着钱去下馆子,反正院里有人伺候,你俩忙完再回来。”
绿萝点头应了,带着绿茗从后门走了。
周雪瑶进了里间收拾衣裳。如今进了五月,天儿慢慢热了,是时候找出轻薄的衣裳备着了。她又喊了李妈妈去库里翻出些透气新料子,给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做一身。绿萝绿茗和李妈妈自打她嫁过来,穿的还是在周府时的旧衣,趁着换季一人做一身,要不怎么也说不过去。
过了晌午,吃过午饭,周雪瑶捧着杯狮峰茶消食,在软榻边上选料子。她跟李妈妈说要裁制新衣,李妈妈去了库房回来说:“库里还有些云锦,颜se好看的很,是老夫人前些日子赏的,不如也给夫人做上几身。”
周瑶瑶记得当时没怎么细看就让人入了库,现下拿出来一瞅,颜se很是出挑。刚挑了一匹鸭卵青绣暗se团花的料子,李妈妈敲了两下门进了屋,周雪瑶寻思着她有甚要紧事,放下云锦,刚要开口问,李妈妈苦着脸进来,内疚道:“老奴糊涂了,竟忘了这等大事,今儿可是夫人的生辰……”
今日是五月十一,正是周雪瑶的生辰,她弯唇一笑,搂着李妈妈的胳膊亲昵地说:“嗐,妈妈这样,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就跟在周府时一样,给我做完长寿面就成。如今侯爷病着,这生辰实在不宜大c大办。”
李妈妈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周雪瑶三两句劝了回去,就去后厨忙活了。她挑了制衣的料子放在外边的塌上,本想着在床上只躺着不睡,一会儿还要起来把那副牡丹图绣出来。哪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都申时了,李妈妈见屋里静下来,想是夫人歇着了,也没敢来扰她。周雪瑶起来伸伸懒腰,拿着绣棚出了屋,午后的yn光暖洋洋,她坐在梧桐树荫下的石凳上专心致志地绣起那朵红牡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