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眉不料竟等到他一篇人话,正经经冷冰冰的,想想自己方才言语,倒有些赌气的样儿,不禁有些羞懊,想,他如今倒扮起正经,我却嫌亲昵了,再想到发还家产,这么大个事,可恨连个商量的人都无有,全还得依托他,越想越无味。
正胡思乱想,那厮又折回来,“还有一事方忘告诉于你,”略略一住,“杜家除作你,还有一人也前来登记,”
灵眉狐疑,支起耳朵,果听他仍平平续道,“便是你前夫的伯兄杜景阳。”
灵眉听到那三个字,脑子里哄哄乱乱一片,待醒过来,他不知何时已出去了,自己手心里攥着的纱帕子,潮潮的全是汗。
事隔二年,杜柏言长得什么样子,灵眉也不大记得了,然而景阳,景阳,灵眉叹口气,手指从妆台上一溜儿银簪翠玉上掠过。
心思繁重,又久未孝妆,是以出来的略晚了些。出得门,这客栈三层雅间全被周成包下,厅堂上,周奉已立在那,这边看过,小娇人一袭梨花白银叶儿水波裙,使绿绸裹住腰肢,系一件白雀羽纱,头上略略插了几只银簪,素白白一身,更显得形态娇弱。
周奉本爱她娇,但此刻她愈娇,他愈恼,心道,不愧为见那奸夫,这般费打扮,做出那种姿态样儿,可恼使的还都是我的银钱
一行人到达平江县衙,县丞早候在那里,侍茶以待。
因周奉如今乃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大财主,背后又有知府撑腰,是以平江小小县衙,不敢慢待。而他又非公门中人,太过奉承不妥,故县令自己不出,命县丞接洽。
双方寒暄过,县丞看向周奉身后,娇小娉婷的一个身影,便道,“这位便是尊夫人的义妹杜夫人了。”
周奉云是,灵眉方从他身后出来,碎碎两步,轻福身道,“贱妾拜见县丞大人。”
那县丞略略一照,饶他四五十岁的人了,亦不免一呆,“好说,好说,请起,请起。”
周奉见状不喜,那县丞不觉,请落座看茶,一面赞叹,“早闻周善人水难舍粥,不料尊夫人亦当仁不让,贤伉俪真乃志同道合,可尊可敬。杜夫人哪,你可要好生谢过这为结义姊夫,为你的事费尽了心。”
那周奉口中让谢,眼睛瞟回来,便如那调情爱抚一般,灵眉脊上一麻,真个晓得个中滋味,勉强应是。
周奉回转过头,对县丞道,“闻得杜家还有一名侄子前来登记,不知人在哪儿啊”县丞道,“也约的今日来,”往外一张,“喏,这不是杜公子来了。”
周奉一双厉目先看过去,只见一年轻蓝袍公子,后跟一僮,缓缓门外走来。周奉一眼之下,不禁轻之,这杜景阳面白唇红,眼睛清亮,一身书卷,样貌平平。
杜景阳却一眼看见的灵眉,虽那里低头坐着,但满眼是她,当下面泛喜色。
县丞召唤,“杜公子,前来。”
景阳暂丢下她,忙上前拱手,“小生见过大人。”回转身,见一男子坐在灵眉上首,虽也年轻,然气态不俗,目光灼灼看向自己,知便是她那位结义的姊夫,忙也拱手道,“这位定是周公子了,见过。”
周奉一笑,转首和煦对灵眉道,“妹妹,你夫家人到了。”
叶灵眉颤颤抬起头,只几步之外,景阳面容依稀,目光急切的望着自己,她极力自持,嘴唇儿咬了又咬,终是红了眼圈,景阳见她面色极白,模样儿未怎变化,只眸子里添了几许忧愁,急问道,“妹妹可好”
灵眉嗫嚅了几下,周奉又笑,轻声,“见了面,怎不叫人”灵眉清清的一句,“伯哥哥,我一向安好。”便重把头低去。那声若莺啼,沥沥动人,周奉直被唤的酥麻,想,她以往也是这般勾人的当下按捺住,笑吟吟问景阳,“杜公子从何而来”
这边景阳也收回遐想,县丞主持,回归正题。
回到客栈,这边刚掩上门,周奉冷咻咻道,“你倒大方,与他平分土地。”
灵眉不想理他,解下斗篷,径自去卸钗环。周奉此时,什么外间的装模作样都无有了,上前攥住她手腕,灵眉一挣不松,再一挣,“你做什么”
周奉冷笑,“我倒想问你要做什么,平分家财,你对他便这样舍得下首,是不是盘算着就要双宿双飞去了”
灵眉气极,“你道人人都像你一样”
周奉撮住她下巴,眯起眼,“我怎样”声气儿慢下来,“方才你那景阳哥哥,不还是照样儿谢我,对你,照拂有加”说着一手爬上她小腰,充满暗示的抚摸。
灵眉哭出声儿,“你做什么日日这样欺负我”
周奉淡笑,凤眼勾起的纹路刻薄至极,掌着她细看,“对我这样也就罢了,怎么见着他,你也一般的冷淡,还舍得跟着我回来。哦,是了,”将小娇人囫囵儿关在怀中,贴着她耳垂轻舔,“你与他,原也是一段私情,你跟着我,在外人看怕还清白些。”
1021
灵眉撵走周奉,自己伏在床上痛哭。想他说的虽句句挖心,但不免实言。
想到自己未出阁时,因着富贵娇养,形成了极单纯烂漫的性子,虽说闺训也是严格的,四书女戒,从小便读,但最爱却是嫂嫂们偷偷传阅的书话本子,红拂绿珠,莺莺丽娘,一段一段佳话,萌出一点一滴少女想往。
当初被娘发现时,自己撒个娇儿便混过去了,现下灵眉咬住帕儿,搅到这样的混沌里,焉不是自己一向里之过也
这边里叶灵眉反悟自己操持不谨,有失端庄,那边上周奉气咻咻被撵出来,刚转到厅上,周成捧了一封信进来。
“二爷,”
“这是甚么”周奉瞅着那封信,眉梢微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