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周奉灵眉两两无言。周奉等着灵眉开口与他解释,什么时候见过那鹤来,又什么时候搭过话,可恨那小娘一紧坐在那里沉思,好像多少心事似的,莫说解释,望都没望他一眼。
好容易挨到家,四儿、剪云莫不小心翼翼,唯灵眉不觉,待脱下斗篷让丫头挂好,听他身后淡淡道,“今儿我那边歇去,你早些睡罢。”
“哦,”灵眉坐到妆凳上,一一卸下钗环,回过头,见他还站在那儿,大眼儿望过来,似在说你怎么还没走,周奉一时也没说话,灵眉正待相问,却见他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下午,灵眉枯坐无事,想那螺儿时常来她屋闲坐说话,自己总不过去不好,便起身去望望,权作个礼。
进屋,恰螺儿正在洗头,刚湿了发,发现短了东西,使丫头翠儿去拿。螺儿头埋在盆里,听到脚步,以为翠儿来了,叫道,“快些,一会子水凉了。”待觉脖子上小手细滑无比,将一抬头,却见是灵眉,忙一手挽了发道,“哎哟不知道是奶奶,快快放下,仔细脏了奶奶的手。”
灵眉尚有些别扭,“快别这么叫,姐姐的丫头呢,怎放你一人在这。”
螺儿说了去拿东西,灵眉道,“短什么,便去我那取,跑那么远做什么。”螺儿闻言笑笑。灵眉又道,“水真快凉了,不如先包起来吧。”说着拿起盆架子上毛巾,上来帮螺儿结上。
螺儿不好再让,忙拧干头发,那灵眉一边帮她包头,一边见她领子里一块红印,自然问道,“才多早,姐姐屋里已经有蚊子了”
螺儿一愣,突然红了脸,灵眉这边包好,她无声,回眼见她埋着头儿脸红红的,一时想到什么,自己也大红了脸儿,两下里尴尬起来,当下左右胡扯了几句,灵眉道个恼,说屋子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翠儿进屋,问,“她来做什么,怎急慌慌的出去。”
螺儿尚有些不好意,摇摇头,“你也称呼些,仔细让人听见。”
“怕什么”翠儿冷笑,“又不是甚正经奶奶。”转过话头,“是不是看二爷昨儿在这,赶来看探。”
“瞎胡扯,”螺儿忙止住她,“我看她是不像的,”那翠儿还待要说,被螺儿坚决打住,使她重将水烧过洗头不提。
却说自那日起,周奉便时常地宿在螺儿屋里,他外间事务本忙,不过晚间回来将息,甚或回得晚了,灵眉竟一连五六日未见他。灵眉早巴不得这般,只享清静,又有那鹤来走后,半多月了,怪病再没发过,遂想那病恐也无那么可怕,梦里夸张也不一定。只是偶尔想到宴上鹤来说她肖似莲妃,难免一刻好。就这般每日里弹弹琴、看看书,做做针线,日子过得倒也安稳。只有一桩烦务,那周奉虽说淡了,隔三差五的也还来扰,且也不多话,吹灯便行那事,总要折腾的一夜才消停。后首又听说他在外面捧了个甚么伶儿,渐渐的有时也宿在外,灵眉心中对之更加不耻烦厌。
这一日,周奉回来的早,刚谈定了一桩大买卖,心情甚好,笑朗朗的直在屋外都听到。
剪云进来,“奶奶,二爷回来了。”
灵眉秀眉一皱,“知道了。”说罢起身,正迎上他进屋,周奉淡瞥她一眼,连着她身后榻子上翻开的琴谱,半袋子松子儿糖,道,“挺快活么。”
灵眉一低头,算是应了,转身便要重坐原地儿看去,周奉转头对后头道,“就摆这上头。”
灵眉抬眼一瞧,是剪月雁歌两个,抬着一案子吃食,上有果蔬饭菜,还有一铜酒壶儿,皱眉道,“谁要吃酒”
周奉却回身,那灵眉一看,螺儿也进来了,上前给她一福,“奶奶。”
周奉道,“今儿高兴,你姊妹俩陪我吃上几盅。”
当下便将榻子收拾了,摆上案子,周奉与灵眉榻上坐了,螺儿坐在下头小凳上,一时那周奉嫌她总站起坐下的斟酒服侍不方便,便挪到里头,灵眉右手,螺儿道个不是,左边浅浅坐下。
灵眉低着头,耳边听得螺儿细细侍问,嗓音轻柔,那周奉似极为受用,有时也不消言语,一个动作,或是一个眼,那螺儿便会意了,极为融洽。
灵眉只觉自己在这坐着多余,一时周奉饮了几盅,半拄在案上斜睨过来,“妹妹也吃一盅。”灵眉想说不要,但螺儿的手已经递过来,不得已,只好接过,偏头饮了。不料却是辣的,呛的她猛一嗽,忙捂着帕儿,吐了大半,那周奉哈哈大笑,手伸过来拧上她腮,“好个小娘子,这样经不得酒。”
灵眉大怒,只觉他这样当人轻亵,谁知他摸过她,左边又搂上螺儿,涎着眼儿笑道,“螺儿喂我一口。”
灵眉简直看不得这样,起身道,“我出去走走。”说罢便一径出去了。剪云扶她去洗面换帕,灵眉懒得回去看他丑态,又转了一圈,施施然才回去。未想刚进大厅,剪月一脸尴尬守在主卧门前,灵眉侧耳一听,里面却是已然隐隐传来女子娇吟声,她大红了脸,忙甩手躲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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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眉往哪里躲,站在院子当央,那主卧烛火居然还亮着,她心里头又恨又腻味,正没放脚处,东厢里门帘一动,是翠儿出来,这当口她满面尴尬的,不想见人,只得仍往屋里回去。
剪云将她扶进偏房,一会儿剪月外面喊,“剪云姐姐,”剪云望望灵眉,她摆摆手,“你去。”
剪云便走,半道回身,灵眉已歪在床榻上。
“奶奶要不要梳洗更衣”
半晌,那伊才回道,“不要。”
和衣躺着,也不知朦到几时,忽觉有人摇她,灵眉眯睁开眼,剪云轻道,“二爷让您回房睡去,”停停又加道,“螺姑娘已经回屋了。”
灵眉大厌,重转回去,“我就在这。”
剪云站在那,也不知怎办,想劝,见她今日真个是恼了,想走,那边又不知怎的回,说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又唤一声,“奶奶”那灵眉动也不动,淡淡道,“不拘你们哪一个,服侍他去吧。”
当晚周奉也没再来叫。第二日一早,灵眉将将起身,剪月正与她梳好发鬟,剪云便又来请,“奶奶,二爷请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