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人哪里有那么多的善心去帮助一对风口浪尖的侄儿侄女”清河打断他,指尖抚过他有些茫然的小脸,这个孩子还是太过单纯,这两年的一切对他而言实在太过残酷。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在这种时刻,防人之心更不可无。
“我知道了。”许久,凤皇儿低着头轻声道。
是夜,万家灯火。
“怎么样了”客栈的天字三号房内一道压低的声音响起。
“跟主公联系上了,先把他们带到凉州别庄,然后分开看管,那丫头很有点用处,不是省油的灯,所以主公交待一定要看好那小子,牵制住她。”
“切,不就是个小丫头和半大小子,主公有必要那么小心么,不过也是,一个能把苻坚那贼头迷得魂颠倒的丫头确实不省油,前日看着她对那贼头根本就像是余情未了的样子,哪里还记得自己是大燕的公主,呸,卖国求荣的贱婊子。”
一人粗鲁地低骂,随即又嘿嘿地嗤笑“不过别说,那模样确实销魂不知道皇家公主和春月楼的姑娘尝起来有什么不同,嘿嘿。”
“老四,收起你那模样,以后成事了,主公自然会把她赏给弟兄们玩儿个够。”
“嘿嘿”
风悄无声息地刮过,将几片下风处的枯叶带向远方,也将人们夜晚细细的絮语悄然吹出来。
窗子边的暗影里,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动了动,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竹林里。
一个时辰后。
天字三号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了一下,将来人的身影拖晃得有些鬼魅,也吹散了屋子里淡淡的血腥味。
“唔救救命。”房间里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呈现出怪异姿势的四人中,其中一具还在痉挛的身体发出干涸微弱的求救,指甲在地上挠刮出细微却刺耳的声音。
来人走到那男人身边,厌恶地居高临下地踢了踢他“啧,还没死透啊,砒霜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好用。”
男人抬起眼皮,随即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你是你”
“是我,好好上路吧,下贱的虫豸。”来人冷嗤。
“狠毒你”男人目眦欲裂地一把抓住他的脚踝,七窍缓缓淌出暗沉的血色,辞不达意地声音陡然中断。
“恶心死了。”他恶狠狠地踢开死者的手,却在同时听见门边咣当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他心头一紧,蓦地抬头望去。
门边露出一张稚嫩的满是惊恐的男孩小脸,小人儿手上还拿着个托盘,脚下一地碎片,微微张开的唇里发出“啊啊”细细的怪声。
他顿了顿,紧张的心情瞬间放松,随即握了握拳,抬起眼朝门边的小孩露出温柔亲切的笑“哑巴么”
子夜,子时三刻。
熊熊的烈焰燃亮了一片竹林。
“不得了,走水了救火啊”
“水水”
“阿宝阿宝我的阿宝啊我的命根子”
“老板老板,不要啊,来不及了”
撕心裂肺的哭喊划破了初春夜晚的宁寂,慌张的人影幢幢交叠。
一辆马车慢慢地跑过起火的客栈,马车窗边的小帘子被人轻轻掀开一个角。
“老板真可怜呢,听说他四十岁才得来的唯一老来子去给客人送茶,没有逃出火场,人财两失。”清河看着瘫倒在地的客栈老板轻叹,“那孩子我们见过的,才七岁,虽然是个哑巴,但是又可爱又机灵呢。”
“火好大,阿姐。”凤皇儿轻声道,漂亮的脸在火光耀动下显得有一种怪的苍白。
“好了,虽然不该幸灾乐祸,但到底这场大火能帮我们掩盖逃离的行迹,那三个跟着我们的家伙大概也没办法马上能找到我们。”清河看着他,心底一片柔软,把少年揽入自己的怀里。
脸偎依进清河散发着暖香的肩窝,凤凰儿垂下眼,看着自己半摊开的掌心慢慢地合拢,似乎握碎了什么,淡淡道“所以,就像阿姐说的一样有舍才有得,总要有人牺牲的”
这怀抱那么温暖,又香又软,如果他像那个小孩一样死掉的话,就再也感触不到了,只有那些冰冷的嗜血的蝼蚁一点点啃噬掉皮肤和骨肉,破烂不堪,就像曾经那么疼爱自己的母后一样。
清河有些怪怀里的小孩怎么突然喃些怪的话,但是单纯从道理上看,在乱世之中,确实如此,于是她随口轻“嗯”了一声。
似一滴水,悄然滴入全池中。
许久之后,她才深刻理解了一个她曾不太了解的现代学术词“蝴蝶效应”。
一只蝴蝶悄然地扇动翅膀,为何大洋的彼岸许久之后便引起有一场巨大的龙卷风。
简单直白的说法就是饭可以乱吃,小孩不可以乱教。
“嗯,到了竹林镇就暂时失去他们的行踪了么”景略搁下手里的书简,目光瞟向站在窗边的健硕修挑的身影,又移回面前的侍卫。
“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客栈大火后,他们的行踪就暂时无法追踪了。”单膝跪在地上的侍卫恭敬地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但请陛下和王大人放心,属下当即在所有的路线都安插了重兵,并且设下重重关卡。”
“客栈大火看来他们十有八九是下榻那里了,这倒是隐蔽行踪的方式,只是未免太引人注目,看来叛党的手段也不过如此。”景略嘲弄地道。
“还有一事,属下在十一名未逃出火场的死者中查获三具男子尸体无人认领,并且皆佩戴刀剑。”
“三具”站在窗边的苻坚忽然出声。
“是,陛下。”
“就算是消灭行踪,叛党也不会在此时动手,也就是说”苻坚阴沉的酷脸上闪过一丝沉思。
“也就是他们甩开了叛党。”景略接过他的话,微微一笑,“够狠,也不知是谁的注意,不过十有八九是你那只养不熟的小母豹。”
“断了叛党的支援,他们更是插翅难飞。”苻坚的眼底微沉,看向窗外灰白的天空。
清河,你真的为了离开朕,不但勾结叛党,何时还变得如此心狠手辣么。
记忆里有些顽皮微笑,偶尔恶劣不驯却善良的少女仿佛渐渐消融在纷飞的最后一场春雪中。
景略低头看向自己手里颇精致的绘扇,若有所思地微微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