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乘风乐观地想,只要他不走,左芝就是永远留在原地的,等着他、候着他。孰料今天的一遭意外,彻底打碎了他自欺欺人的想法。
世上没有人会永恒地等着另一个人,无怨无悔。
他失地想着,马儿兀自走着,不知不觉绕回了相府,停下来甩头噗嗤。
无意抬眸,瞥见门前台阶上坐着的娇小人儿,沐乘风一个激灵跳下马来,大步亟亟朝她跑去。
沉步落定,沐乘风胸膛剧烈起伏,喉结隐隐滚动,连喊出她名字的力气都消失了。
左芝托腮坐在那里,面带怅惘。等到头顶被大片阴影笼罩,她抬头看他,吸吸鼻子唤道“木头。”
娇弱的声音含着委屈。
沐乘风蹲下倾身过去抱住她,大掌托住她后脑按进怀里,口气有几分责备“跑哪里去了害人担心。”
此夜刮起凛冽北风。左芝打了个哆嗦,顺势缩进他臂弯,撒娇地说“抱我回去,不许扛麻袋。”
沐乘风微微含笑,捏了她冻得通红的鼻头一下,打横抱起她回家。
金丝楠木浴桶里灌了满满热水,左芝坐在里面,莺儿拿银葫芦瓢舀水打湿她的背脊,掌心涂满掺了玫瑰汁子的脂膏,搓出泡沫替她净肤。左芝安安静静,不像往常老撩水泼莺儿玩闹,只是垂目盯着泛波水面,眸子随着波光闪烁不定。
莺儿伸手探探水温,问“小姐冷不冷”
左芝不说话,轻轻摇了摇头。莺儿纳闷她格外沉默,转到前面去看她,惊讶发现断了线的泪珠滴滴答答从她脸上落下,掉进香汤之中。
“小姐你怎么哭了”莺儿拿帕子来给她揩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姑爷过来”
左芝赶紧一把拽住莺儿“别,我没事过会儿就好了,你别喊他。”
莺儿自幼跟在左芝身边长大,对她的心思了若指掌,脱口就道“眼睛都哭红了还说没事,明明就是受委屈了,是不是姑爷欺负你小姐甭怕,我告诉世子去,让他为您出气”
“不准让我哥知道,跟他没关系。”左芝拼命拉住义愤填膺的莺儿,擦干眼泪起身,“替我更衣,我要回房睡了。”
沐乘风把左芝安顿好又回了趟沐府,给爹娘回报平安,沐夫人悬着的心落下,骂了他两句便把儿子放回家去了,叫他好生安抚左芝。此夜的风格外得大,沐乘风眉角似乎都凝起了白霜,等他踏进漆黑的寝院,赫然发觉左芝竟然已经睡了。
从前不管他看公文到多晚,房里的蜡烛总是为他燃着,左芝从来没有不等他,更不可能抛下他自个梦周公去。不知是不是寒风灌进了衣领,沐乘风隐隐颤抖,静矗良久终于轻手轻脚摸进房间。
静幽幽黑黢黢的房里,沐乘风仗着良好夜视,悄无声息地摸到床边。看见被衾褥包裹住的严严实实的一团,他探手过去触到柔软温暖的娇躯。
左芝似乎睡得安稳,呼吸保持着固定节奏,他钻进被窝的时候连身都没翻一下。沐乘风小心翼翼贴过去,沾染了寒风的身体靠住她软绵绵暖呼呼的身子,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依旧沉睡着。沐乘风猜想她白日可能折腾累了,是故不忍出声唤她起来。他只是用手轻轻撩开她耳畔的头发,怜惜地亲吻过她的眉梢、脸颊、唇角、耳垂
左芝还是没有醒,沐乘风拥着她,心满意足阖上了眸子。
只要她不离开他,就好。
窗外的风越刮越猛,半夜沐乘风被臂弯里湿嗒嗒的一片水凉醒,他渐渐苏醒,发觉左芝蜷缩在内侧瑟瑟发抖,被子里还传出压抑的呜咽声。
他顿时清醒,伸手拍了拍左芝背脊,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左芝把脸埋在被子里不说话,哭声却越来越大。沐乘风赶紧蹭起身来,凑上去扳过她的肩膀,着急地问“到底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良久,左芝才把脑袋从被窝里伸出来,她不知哭了多久,眼睛肿得像核桃,嗓子也哑了,单薄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可怜得宛若被人遗弃的奶猫。
沐乘风的指腹擦掉她脸颊泪水,眸子里浮起疼惜,再三追问“白日你去了哪里,是不是遇上了坏人告诉我,吱吱你告诉我”
“哇”一声,左芝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哭,她哭喊道“你就是坏人,我被你欺负了呜”
沐乘风愕然,正想出口问个清楚,却又见她举起粉拳砸了过来,又哭又打,边嚎边骂。
“你都不喜欢我干嘛还和我成亲不喜欢就早说嘛,我脸皮又没那么厚非要死缠着你呜呜,现在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你叫我怎么办怎么办”
她越想越委屈,既然无心于她又何必来招惹这下好了,她这么喜欢他,怎么可能潇洒地说放手就放手放了手舍不得,可是不放手,她那些小小骄傲又会荡然无存。她才不要捡别人看不上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的心思还不在自己身上她是堂堂东晋郡主,她打个喷嚏大地都要震三震,她不允许自己这么掉价
想到这里左芝咬牙把手一甩,很有气魄地说“我也不是那强人所难的恶人,强扭的瓜不甜,你既然不喜欢我,我也不作勉强。沐乘风,咱们好聚好散,和离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出去吃了烧烤,所以更新晚了一点点
、第四七章、身不由妻
她死死咬住嘴唇,仿佛忍痛割爱那般,极为艰难地说要一刀两断。
沐乘风瞧着她红肿的眼眶,伸手勾起她下巴,问“你舍得”
左芝一巴掌扇开他的手,皱着鼻头瓮声瓮气地说“舍不得也要舍我才没那么恬不知耻,明知道你不喜欢我还要绑着你我又不是没人要的花痴和离了我就回东晋去,有的是青年才俊拜倒在我脚下,不差你一个,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