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会三年,金太宗把原本设在广宁的行枢密院迁到燕京,由东路军主帅宗望掌管,而宗翰随即也在云中另立了个枢密院,一时两院并立,互相牵制,被金人称作东西朝廷。
宗望死后,完颜晟确是让宗翰接管燕京枢密院。纥石烈氏沉默不语,宗隽继续说下去“还有兀朮以后他不用跟在二哥身后,成了不折不扣的主帅”
“不要说这些。”纥石烈氏忽然抬头,色决然“我让你回来不是要让你追查你二哥的死因。”
宗隽一愣“母后仅仅是要我来奔丧”
纥石烈氏轻叹一声,问“你在曷苏馆监管的猛安谋克怎样听说他们不大老实。”
宗隽点头道“有几个头领不服朝廷管制,但都被我解决掉了。”
“解决掉了”纥石烈氏微笑“那就没事了,我跟郎主说,让他调你回京罢。”
顿感惊讶,宗隽愕然问“为什么我不是做得好好的么曷苏馆有我的用武之地,若回了京,郎主顶多只会为我安个虚职,我岂不终日无所事事”
“那不很好么”纥石烈氏若有所思地说“我有能力的儿子只有斡离不一人,其余两个儿子都成不了大器,在京师担个虚职,终日无所事事地混混也就过了,不会威胁任何人,没人会把他们当回事。”
母亲幽凉如秋风的话语淡淡拂过,心底瞬间清明,宗隽默然许久,才说“好,我回来。”
纥石烈氏沉静地盯着他“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
宗隽颔首“是,我明白。”
纥石烈氏想想又问“你一直在看汉人的书”
宗隽称是,纥石烈氏赞许地点头“如今跟你父皇在世时不一样,仗,不仅是在马背上打的。多看看汉人的书有好处。”
说罢举手轻抚宗隽的长发“还是不愿剃头么终日这么披着长发,成什么样子”
女真男人的发式通常是前半部头发尽数剃去,只留颅后发编结成一两根辫子垂于背后。而宗隽却不依样剃发,坚持留着一头长发,平时便任意披着,偶尔以冠带束发。此刻听母亲问,便笑了笑,说“习惯了,大家也看惯了,没人会过问。”
“一刻不停地跑了很久吧头发都吹乱了。”纥石烈氏转身走入内室自妆台上取来一把梳子,坐下,对宗隽温言道“来,母后给你梳梳。”
宗隽走去,在母亲面前跪下。纥石烈氏轻轻扶着他的头,梳发的动作轻柔而细致。梳子徐徐自他发上滑落,梳齿划过之处,黑发分出一道道平衡的缝隙,瞬间复又融合,在母亲的手下变得整齐直顺。
忽然宗隽头顶一凉,像是有水珠自上滴下。
“母后”没有抬头,宗隽黯然轻唤。
“他才三十出头”纥石烈氏的声音有些哽咽。
“母后,”宗隽倒无哀戚悲痛之色,只淡定地说“既有了前因,我自会给他们一个后果。”
午后自宫中出来,宗隽便回自己在京师的府邸。门前停了不少车辆马匹,说明跟于他后面回京的随从们已经进府。宗隽刚一勒马,他的家奴就惊喜地一面迎上一面道“八太子回来了请快进府,撒吉正有事要问您呢。”
撒吉是宗隽的亲随头领。宗隽下马,问“什么事”
家奴道“郎主在京中设了个洗衣局,让从南朝来的那些女人在里面给达官贵人们洗衣”暧昧地笑笑,再说“京中大人将士都常去那里,看见了合意的女子就带出来玩玩再送回去。今天撒吉刚回来一听这事就来了精,立马骑马去洗衣局抓了个女子回来。那女子先是大叫大闹,拼命抵抗,后来忽然用女真话说她是八太子的女人,谁碰她八太子就会杀了谁。”
“哦”宗隽倒有了几分兴致“她自己说是我的女人”
“是呀,”家奴点头笑说“大家本来都不信,八太子今天刚从外地归来,怎有可能先纳了这女人可她一口咬定是这样,口里还含含糊糊地提起二太子。她懂的女真话不多,大家也问不明白,但有人猜说不定她是二太子以前亲自挑来准备送给八太子的。既然跟八太子有关,不管是真是假都要慎重,所以撒吉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在等八太子回府,想问问您再作打算。”
宗隽微笑,昂首迈步进府。进到院中便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被缚于一棵树下,周围站满了他的随从。
撒吉等人见他进来正欲行礼,被他扬手止住,然后走至少女面前,淡淡视她。
一身灰色布衣暗哑破旧,但其下露出一截素白的裙幅,溅有泥痕,却依然白得耀目,是南朝上等的绫罗。想是被抓在马背上一路颠簸,此刻她发髻松散,满面尘土,几缕散发垂下覆于脸上,不过终是无法掩住她烈如火焰的眸光与她惊人的秀色。
见他走近,她猛地啐了他一口“该死的金贼,不要靠近我”
他便索性以一手撑在她身后的树上,另一手漫不经心地抚过她的小脸。
“别碰我”她怒极,用她生涩的女真话叫道“我是八太子的女人”
“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宗隽闲闲地说,手指轻捻她的耳垂。
她努力躲避,果然重复说“我是八太子的女人,你再碰我一下我就让他杀了你”
周围的家奴随从忍俊不禁,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宗隽便也笑。
她迷惑不解地看看他们,目光最后终于锁定在宗隽脸上,仰首蹙眉问“你是谁”
宗隽略退后一步,朝她微微欠身,笑意衔于唇角,温文地说“幸会。我是八太子。”
注一、在人物对白里,我还是让金人称呼他们的本名,因为汉化名应该是用于书面或与宋人交流时,金人彼此间大概还是会唤本名的,就像现代人在公司用英文名,回到家总不可能让父母还唤你彼得露西。
二、“猛克谋克”是女真人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