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绝蹙眉森然道“她早就回来了,回来好几日了,可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就入住东厢房内,你要有事,把药给记年喝下来,就去和她好好叙叙吧。”
吴秋屏似是不信,又侧过身子看花记年。花千绝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不祥,上前了几步,大声说“先把我药给我”吴秋屏摇著头後退了几步,轻声说“不急,堡主,不急,让秋屏把事情弄明白,你再过来,我怕我会一不小心把药给洒了”
他说著,定定的看著花记年,轻声说“小公子,我和媚娘,从小看著你长大,堡主九年未曾回堡,我和媚娘教你识字,陪你习武,伴你玩乐说句以下犯上的,就像你的亲哥哥亲姐姐一样。你实话告诉我吧,媚娘她人在哪儿”
花记年面上惨白一片,良久才冷笑道“她在哪儿要怪全都怪她。若不是她背叛浮屠堡,我也不会”他见两个人都屏住呼吸看著自己,笑得越发困难“第一次,我平了冷月教,就是她给我送了一盒当归,才害我被人算计了,进了落英谷的地宫,第二次”
吴秋屏轻轻笑道“你说媚娘是叛徒平定冷月教那次哦,我想想,因为我与媚娘两年多未见了,因此,你们一打进冷月教殿,媚娘就偷偷来与我见面,我们一道溜了出来,一同去看冷月江上的莲花,她当时正在我身边呢,怎麽可能送什麽当归陈皮的”
花记年倒吸一口冷气,四肢无力的瘫坐在床上。吴秋屏恍若无知无觉的问道“媚娘在哪里啊外面的人说媚娘就在门口,可我不敢去看你告诉我,媚娘还活的好好的,你告诉我啊”
花千绝怒道“吴秋屏,够了。”
吴秋屏大笑道“不够,不够。”他微闭著双眼,英俊的五官上浮过几丝温柔和怀念的色,他眼睛像是又看到了一池碧潭中映著几丝白云,明明是明媚的景色,却让人看得心都疼痛了。二十多年前,他还是白云观小道士的时候,每日里只懂得念经,打坐,参禅,师父总说他是观里最有资质做观主的人,无论什麽书,他看一遍就记得了,什麽招式,看一遍就记得了
白云观外总有些看不起大夫的人躺在那呻吟不休,是他念声道号,捉摸著医书上的方法,绞尽脑汁一个一个治好了。渺渺香烟中,发白的蒲团,银灰的拂尘,彩塑的道像,鲜豔的贡果,褐红的木鱼,黑白双色的道袍,就是他眼里所有的色彩。直到他去替师兄到河边打水的那天,就是那样一池碧潭,潭水里映著悠悠的云朵,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大的七八岁的女娃娃,鬓边别著一朵巨大的红色牡丹,不时发出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坐在潭边,一双赤裸的白玉般的双脚不停的打水玩,水花四溅。他看到那个女娃娃转过头来,於是眼里只剩下那一张明媚的笑靥。
“小哥哥,跟我走吧,观里多不好玩,跟我师父走我们一起习武去”“我我不能,我师父说过,我生下来,就该是修道的。”他摇著头,想转过身去,却被那女孩娇笑著用两只白玉般的小胳膊缠上了他的脖子,响亮地在他脸颊亲了一口,笑道“小哥哥,你看我美吗”
他哪里见过这样春花般明豔动人的笑靥,情不自禁的小声说“美”
“小哥哥,你动凡心了。”那女孩拍手笑道“你既然觉得我美,就是动了凡心,你动了凡心还修什麽道师父师父你快来,我找到了个小师弟”被那女娃娃一拐走,一路上抛下正道,抛下正义,抛下过去,白云观和师父师兄弟偏偏好快活,出的快活,有她在,在哪里,都出的快活。
那人还穿著招蜂引蝶的红裙子,鬓边一朵巨大的娇豔牡丹,可她比牡丹更美更豔,她在花丛茂密的时候对著她发出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拍手笑个不停“臭道士,道士臭,吴秋屏是个牛鼻子”
吴秋屏觉得脸上一片冰冷,心却慢慢静了下来。花千绝面色不善的盯著他,森然道“吴秋屏,苏媚娘的事情,我也不愿听到。不过我还是劝你别做些想不开的事情,否则我发誓你定然会後悔。”
後悔想不开的事情吴秋屏看著手里的药碗,突然笑了起来。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
贞妇贵殉夫,舍生亦如此;
波澜誓不起,妾心井中水。
他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像是乐不可支一般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愉在今昔,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大笑著,在笑出眼泪的一瞬间,将药碗猛的砸碎在地上花千绝飞身去救,却终究晚了一步,男子勃然大怒,伸手正要抓著吴秋屏的领子时,就看到吴秋屏後退几步,然後猛的一冲,一头撞在粉墙上,顷刻间血花溅起。
──道士臭,臭道士,吴秋屏是个牛鼻子
那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咕咕的流出血来,他大睁著双眼,在这银铃般的笑声中缓缓顺著墙壁滑了下来,他抬手向大门那里缓缓伸过去,一点一点地,嘴里无声的开合,眼里渐渐流出泪来。
──媚娘,媚娘,一直忘了告诉你,就算你教会我历尽花丛,道士心中,还是只有你一人
花千绝看到一地血腥,静静的站在那里,让人捉摸不透他在这一刻究竟在想些什麽。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弹指,他出人意料的没有多说什麽,面上也是平静如昔,只是有些紧张的回头看去。他身後,花记年斜坐在床榻上,脸色惨白一片,俊秀的眉眼低垂著,水红色的唇瓣早已失去光泽。
花千绝心中微微一痛,这样轻柔而平静的波动,似乎还是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他下意识的知道他此时不该发火,他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