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秋屏愣了一下,几乎大笑道“小公子莫非是不举了。红香绿瘦,万千妖娆,可都是在这脂粉之中。”
花记年冷笑著把书随手一摔,道“吴叔叔满口便是脂香粉香,儿女之情,身为一堂之主,怎能沈溺巫山云雨。”
吴秋屏怔了一下,只以为花记年是被人说中了痛处,此时是在迁怒自己点破了他的不举,反而好言道“都是贫道失言,贫道给公子陪不是了。不过贫道取药治病炼丹皆是一绝,小公子若是真有此顽疾,我也要取写虎骨虎鞭,和入药中,保证”
花记年俊脸微红,微微提高了声音喝道“吴堂主”他见吴秋屏一脸诧异,也知道他确无恶意,又是从小看著长大了,下一句又重新放软了口气,歪著头强笑道“叔叔多虑了,记年觉得女子心如海底针,天底下谁能明白她们瞒了什麽,一瞒便是十多年的真是要人命了。”
吴秋屏看著他微笑“又有哪位丫鬟舍得瞒小公子呢贫道也曾游走过山川之间,看天下正道里的翩翩之人,未必有小公子一般的。”
花记年摇头苦笑道“吴叔叔,记年是说认真的。”他说著,眼眸抬起,吴秋屏看到他的双眸轮廓温柔,眼角生来带著淡淡的红晕,眼睛里愁星繁烁,浩淼波澜千丈起,心里突然随著他一酸,好不容易才强笑出来“小公子,人生得意须尽欢对了,你这一岔,贫道都差点忘了今日来,要带给小公子的好消息呢。”
他说著,伸手一指窗外,看到朝花阁的大树上都缠满了层层红纱。花记年觉得那红纱印的眼睛火烧火挠,下意识的眨了一下。吴秋屏犹自欢颜道“你看看,堡外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小公子近日来缠绵病榻,一定不知堡主可要大婚了。”
第十四章
14,
花记年无意识的看著吴秋屏,他水红色的唇瓣微微颤抖,眉梢间不明显的英气,因为这样茫然的眼,而显得有几分脆弱。“结婚”少年迷茫的问道“和谁结婚”
吴秋屏笑道“别一脸妒嫉地看著我,放心这次可不是什麽名门的绝世美人,不过是把一个小姬妾扶正了,叫崔翠儿的。却不知道为何弄的这般隆重。”
花记年颤抖了一下,沈默了很久,才低低笑起来,骂道“所以说我看到女子就觉得恶心。”吴秋屏并没听懂这句话,他只在数年前知道这孩子多少有些恋父,当下取笑道“小公子,你到底是嫉妒那美人嫁给了别人,还是嗔怪堡主娶了别人”
花记年脸色大变,满脑子只有这句话轰鸣,天空被支离破碎的句子伤痕愣愣的划破──到底是父亲还是添香在嗔怪谁被发现了吗谁说的──
吴秋屏只感觉到一阵虹光掠过,随即药碗翻滚,药汁四溅,他拔出腰间拂尘一挡,震的虎口发麻才接下这招,他勃然变色,先是惊,而後大怒。他怒瞪著持剑在手的花记年,骂道“你要杀我就为一句玩笑话想杀我──”
他与花记年对视良久,突然仰天狂笑道“哈贫道何德何能,原来一手照顾出一个黄眼狗白眼狼”
他说著,狠狠拂袖,朝阁外大步走去。花记年看著吴秋屏走远,脸上浮现出一抹凄痛之色,想踉踉跄跄的追上去,终究还是卧倒在榻上,拍榻大笑道“哈哈,都走都走吧,都走了干净”
他笑到极致,只觉得嗓子渐渐嘶哑起来,犹自大笑不止,最後笑得捂著腹部,身子蜷曲起来,漆黑如墨的长发散乱一榻,衬著他苍白如纸的面庞,和水红色的唇,更增几分凄厉。他嘴里咯咯笑著,额角满是冷汗,屋子里苦涩的药味弥漫,他低低哽咽著,喘息著,嘶哑的狂笑道“都走,都走,一个都别留下。谁都别把我当小孩,我不是拿哄人的把戏给别人送去吧我受的住,什麽都受的住。”
朝花阁外一群和他同龄的小女孩还在丢手绢,明明是一样的年龄,屋里屋外,却是两番滋味,少年听她们稚嫩的声音齐齐唱著歌儿,高低婉转“点点疏林欲雪天,竹林斜闭自清妍,为伊憔悴得人怜”
“欲与那人同偕手,酒香和泪落君前,相逢恨恨总无言”
花记年渐渐停下笑声,朝外面看去,带著薄薄剑茧的手指扒著紧靠床榻的轩窗,他看著那群同龄人,他微垂了眉眼,空灵低回的歌声穿过院子飞入窗内,几缕长发贴著水红色的唇瓣,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眸才缓缓睁开,温柔的,愁苦的,内敛的,尽似洌滟了万丈红尘。
──“小公子,你到底是嫉妒那美人嫁给了别人,还是嗔怪堡主娶了别人”
到底是哪一样是两样都没有,还是两样都有
红衣褪尽芳心苦,曾记花开不记年。
──“没有什麽东西,会比浮屠堡里的思慕和风月,更让人觉得恶心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嫁娶还在循规蹈矩的筹备,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却并不适用於拿金玉翡翠砌就的浮屠堡,描金的请帖被送到各大门派。那些在江湖中屹立百年不倒的门派,大门用的都是厚达五寸的实心楠木,刷了九层以上的黑漆,镶了数百铜钉,要十余个壮汉才能合力推开──此时却被一张薄薄的喜帖斜插其上,入木数寸之深,在大门上永久的刻下耻辱的刀疤。
这哪里像是在送喜帖,分明是在下战书。浮屠堡的喜宴上本就没留著那些江湖帮派的位置。不过是告知一声,让江湖晃一晃,让混著嫉妒恐惧的丑陋心思通通浮出水面,再用响彻天空的锣鼓声压下去。
这样的帖子,花记年手中也有一张,蘸满金漆的笔,在大红的蔡侯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