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非额前沾满了薄汗,甚至忘记了要向厉肃帝行礼告退,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跟在李公公身后走了出去。
李公公将她送出了太平殿,满面笑容。“姑娘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小的说。”
梅非摇了摇头。“多谢公公。民女并无甚要求。”
她似乎还没从之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朝李公公胡乱地行了礼便朝外走。
李公公站在原地看了半响,折身回了太平殿。
梅非走过一个转角,确定身后已无人看着,靠在墙壁上,松了长长的一口气。满头的薄汗不是假的,甚至自己背后的衣衫都被汗濡湿。但这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紧张。
自己已经尽量去扮演这个虽有不甘怨愤,却更加无奈的形象,能骗得过冯傲的眼睛么
她知道厉肃帝不会杀她,那般作为不过是试探她的反应。看她是否真如表面上那般惜命,识时务。
这般急智之下的反应,是否真能让他打消疑心
她从怀中拿出绢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连姑娘,又见面了。”
她一呆,手中的绢帕落地。
一张笑容可掬的脸,洗得发白的青袍,标志性的羽扇。
“无苗先生”
“没想到连姑娘还记得老夫。”无苗笑眯眯地抚了抚胡须。“实乃荣幸啊。可是刚刚见过了陛下”
“是。”梅非朝他勉强笑了笑。“先生怎么会在这儿”
“老夫有时会来宫中与陛下对弈。”无苗摇了摇羽扇。“姑娘在这儿住的可好”
“挺好。多谢先生关心。”
“哪里哪里。老夫关心你可是理所应当的。”他抚须一笑。“老夫还要去面见陛下,下次再与姑娘闲聊。”
厉肃帝在书房里拿了笔在宣纸上作画,正勾出一湖碧水,几片莲叶。
李公公守在他周围,察言观色。
“陛下,验身的嬷嬷禀告说,她身上的确有青莲胎记。”
“嗯。”厉肃帝埋头,仔细地描画。“德昭,你看这连非如何”
“陛下,我看她被陛下的威势吓得魂不附体,看上去是个普通女子,没什么野心和能耐。”
厉肃帝笑了一声,提笔在莲叶上加了几条折线。“未必。”
“陛下的意思”李公公上前,取了石绿粉兑胶,磨成绿色的颜料。
“不是真惜命,就是别有所图。”厉肃帝换了一只白圭软毛笔,蘸了蘸石绿,朝莲叶上轻轻刷去。“太浓了。”
“奴才重新再配一遍。”
“不用了。”厉肃帝蹙了蹙眉,把整张宣纸揭起来看了看,又随手一扔。“烧了。”
“是。”李公公恭敬地接下宣纸。
“朕倒要看看,她到底是哪一种。”厉肃帝鹰目一闪。
“启禀陛下,无苗先生求见。”
厉肃帝色一松。“快请。”
他摆了摆手,李公公立刻会意地退了出去。
无苗悠然地迈步进门,朝他行了个漫不经心的揖礼。“参见陛下。”
厉肃帝连忙上前相扶。“先生何须多礼听闻先生前阵子去了趟西蜀,可有收获”
无苗呵呵一笑。“自然是有的。”
“贵徒可好”
“比从前沉稳许多,让老夫甚是安慰啊。”无苗抚了抚胡须。“只不过未来徒媳被陛下给请到了昌平,怕是得害相思之苦喽”
“先生此言,可是在怪罪于朕”厉肃帝笑容微敛,锐目微眯。
“岂敢。”无苗笑了一声。“国家大事,自然重过儿女私情。”
“朕也不想如此坏人姻缘。”厉肃帝叹了一声。“但先生这未来徒媳身份特殊,若真叫她与贵徒结为连理,若她在贵徒耳旁挑唆几句,影响了西蜀与北都的平和,却是大事。”
无苗摇了摇羽扇,瞟了他一眼。“我看我这徒媳倒不是那等挑拨离间之人。”
“不是,当然最好。”厉肃帝微微一笑。“朕已经留得她的性命,还打算赏她荣华富贵,将来自然也有好男儿相配。至于先生那徒儿不如朕从那几个女儿当中选个秀外慧中的,赐给了他如何”
无苗抚了抚长须。“陛下心意已决,无苗岂有置喙的余地不过诸位公主娇贵,劣徒怕是配不得。”
“哦是配不得,还是嫌朕的女儿配不上”厉肃帝面容森冷了一瞬。“先生待你这徒儿倒是真心实意。”
“陛下言重了。不过在下爱护徒儿,这是理所应当。”无苗坦然一笑,毫无退色。
“先生倒是念旧。”厉肃帝愣了一下子,复又笑得温文尔雅。“清槐夫人若是泉下有知,也该为先生的深情厚意所动了罢。”
“陛下说笑了。”无苗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不快。
“先生勿要动怒。”厉肃帝见他面露不豫,连忙好言相说。“朕只是担忧,先生会因为维护自家徒儿,而忘了我们的大事。”
“老夫在陛下心中,就是此等不知轻重之人么”无苗冷哼一声。“老夫这些年来辛苦扶植天水门,培养暗探使其分布全国,又将其余门人交予安乐管束,甚至将门主之位拱手相让。难得这些还不足以证明老夫的诚意”
“先生请息怒。”厉肃帝满面悔意。“先生所出之力,朕怎会不知道只怪朕一时糊涂,我俩相交一场,怎会忘了先生的为人”
他将无苗往旁边一让。“朕已命人准备了先生偏爱的云顶金针,不如我俩对弈一局如何”
无苗脸色稍缓。“如此也好。”
在觐见厉肃帝几日之后,一道圣旨下,将连非封为归莲郡主,赐住靖安殿。
几乎与此同时,平阳和岭南终于向厉肃帝下了战书,以讨贼之名出兵相伐。平岭联军兵分东南两路,分别由容璃和秦奋挂帅,朝北都昌平攻来。
战事已起,厉肃帝命拓元大将军带领北都五万兵马前往前线支援。太子冯琪远自请缨上阵,与拓元大将军共赴前方。
而北都昌平,还暂时维持着表面的安定。
厉肃帝将归莲郡主乃前朝遗孤一事昭告天下,民论哗然,分为两派。一派称厉肃帝仁慈宽宏,体恤连氏血脉;另一派认为他虚情假意,所谓前朝皇室血脉,不过是一个博得民心的幌子。而梅非这个归莲郡主,自然成了风口浪尖的人物。
梅非搬到了